他在廊下站了许久,而卓旸站在屋里,眼眸远望,盯着他清瘦萧瑟的背影,盯了许久。
忽地,卓旸心里兀突突的,恍似猜破了什么机密。
他想,他理解敬亭颐说的话了。他知道敬亭颐作何打算,知道那摞信与那一封信,各自的用处。
他曾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问过那句话,不止一次。
“敬亭颐,你是要做驸马吗?”
“你是要做驸马,还是要复国?”
甚至荒唐地问:“你要做驸马,为甚我不能做?”
又值深夜,他又想问出这句话。不过细细一想,其实已经没有再问的必要。不同的夜,不同的问题,在这个雪夜里,在敬亭颐的话语动作里,答案呼之欲出。
卓旸全都知道了。
屋内红泥小火炉烧得噼啪作响,时不时溅出火齑,喷到卓旸脚边。
卓旸惴惴不安的心,在此刻化作炉膛内的柴火,燃烧得愈来愈快,心愈来愈慌。最终,熄了火,烧成黑沫子,哗然无声。
他的心也静了下来。
良久,他抬起站麻的脚,走到敬亭颐身旁,与他一齐遥望明月。
卓旸轻咳一声,旋即说回出行的事。
“公主说,她会在过年前赶回府邸。不过我想,这事很可能实现不了。她后来跟我说,明日启程去陇西巩州。从京城到巩州,走水路最快。从汴河渡口出发,直奔京陇运河,最后拐进渭河,再到巩州,最快得一个月。到地方十一月,游玩几日,再折回京城,又得一月。一月前能回来都是快的,过年前回来这事,说不准呐。”
“不要小看她的决心。只要成功破局,她说过年前回来,就一定能回来。”敬亭颐说道,“异地过年,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怎么会想捱这种痛苦。”
卓旸嘁一声,“劝你无数次,不要溺爱她。被溺爱的孩子,养不成一颗强大的心。噢,还有,你说的那场变局,到底是什么?从前时机未到不能说,如今明日就该出发了,总得给我透露几句罢。”
敬亭颐说不知,“能发生的变局太多,不过最有可能的是发生兵变。提防韩从朗,密切关注他的举动,必须把他兵变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
卓旸问:“为甚要阻止他兵变?他兵变,我方势力镇压,这样不就清除了一个大麻烦吗?还是你又在心疼公主,想叫她顺利过完这趟旅程?”
说来说去,到底是绕不过浮云卿这个话头。
敬亭颐仍旧矢口否认,沉声道:“起兵镇压韩从朗,正中官家设下的埋伏。我们要做的是破局,而不是任官家摆布。能不能破全局,全看能不能破陇西的变局。变局中心是韩从朗与公主,谨慎行事,不是坏事。”
怕卓旸信不过,他又补充一句:“绝不是为了公主。”
卓旸说那好罢。既然敬亭颐胜券在握,那他就不多操心了。
结束这个话头,俩人又噤了声,无言而立。
卓旸想了想,对于敬亭颐说的话,他还是存疑。
“说不定,真会在巩州过年……反正你放心,我会护她周全。不过若在巩州过年,铁三角缺你一个,真是可惜。毕竟是第一次与她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