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执愈发逆来顺受,钟楚泠越发觉得别扭。她在此处坐立难安,欲言又止好几回,才开口道:“梁家的事,朕会再考虑一下。”
听她此言,谢安执讶异抬起眼睫,而后缓缓垂眸,轻声道:“泠泠,你总该知道,万事皆有舍有得,不是事事都能求个圆满的。”
“嗯,朕知道……”听他松了口气,钟楚泠将他摁坐下,提膝上榻,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只是朕觉得很难过。”
谢安执伸手抚上她的脸,柔声哄道:“以后日子会变好的。”
“真的会好吗?”钟楚泠的脸在他骨节分明的掌下蹭了蹭,自语似轻喃,“朕在民间时,看着养父艰辛谋生,便想着等朕长大就好了。后来回了宫,尔虞我诈颇多,朕便想着待朕的姊妹登基便好了。再后来,朕得了皇位,朕便以为待朕培养出自己的势力就好了。可是,朕似乎一直没怎么如愿。”
她说这话时,似乎在轻笑,可谢安执分明觉察手心里濡湿一片,他顺势看去,她弯唇垂泪,累极倦极。
“我陪你一道,”谢安执认真道,“世家势力并非坚不可破,只是对于他们,不该尽数祓除,应当逐步收权。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你有足够时间。”
钟楚泠叹息道:“若既知所求在何处,只要等得起熬得住便可求到,朕如何不能等、不能熬?可是眼下,朕总觉得如何努力,也得不到朕想要的。”
“可以的。”谢安执托起她的脸,与她对视,郑重道:“我等了二十年。”
“什么?”钟楚泠诧异道。
“自我父去后,我盼一人惜我怜我,足足盼了二十年。”
说着,谢安执指尖拂过她微乱的额发,一字一顿道:“你看,我这不是就等到了吗?”
钟楚泠眼神凝滞,下意识想躲避他的目光。不过谢安执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因为他心底突兀闷热烦躁,那莫名的杀意又涌了上来。
他松开了手,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指甲死死掐着手心,试图唤醒自己的理智。
于是,心怀各异的两个人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情绪,而忽略了对方的异常。
钟楚泠仍在沉默,谢安执干咳几声,佯装不适道:“泠泠,我……头有些昏,时候也不早了,你……”
“朕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钟楚泠开口道,而后,软下声音,说道,“朕改日再来看你,以及,朕一定会好好处理梁家的事。”
谢安执松了口气,乖顺道:“好,一定要注意身子。”
“你也是。”钟楚泠轻声道。
在抬步离开栖凤殿的时候,她又回过头,看着目送自己的谢安执,自己也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她温声道:“朕一定不会辜负你。”
似乎是得了保证,谢安执的心突然被塞得满满的,他浅浅笑了笑,直到她的身影被殿门隔绝,这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钟楚泠出了寝殿,胸口砰砰作响,好像装了一只躁动的鹿,搅得她心口乱作鼓响。
已经许久未曾有过这种感觉了。
她提起裙摆走过被水浸湿的一块石板路,突然想哼无名的歌。而她眼前似乎浮现起了一个女童,大老远抱着球跑过来,等待那闻名京中小公子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