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恭送皇上的声音响成一片,赫舍里深吸一口气,隐隐地,胸口有些发疼。
毫无自觉地,暖暖的眼泪趟过脸颊。赫舍里就这样看着玄烨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过了好半天,连璧上前,轻声说:“娘娘,门口风大,还是到里面歇息吧。”
她这才惊醒,摸了摸脸。咦,我怎么哭了。收拾一下情绪,换了睡衣躺在床上,不意外的,又失眠了。
皇上进了坤宁宫没多久就出来了,这让内廷其他女眷笑颜如花。都以为皇后一服软,内廷又将回到皇后独宠的局面,她们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谁知剧情竟有了出乎意料的发展。皇上居然没有留宿!
第二天一早,赫舍里重新坐上正厅的皇后宝座,接受属下们的朝觐,看着姑娘们个个明艳动人,不再掩饰眼角眉梢的风情,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一月不见,妹妹们越发好看了。”
郭贵人拧着细腰起身:“娘娘也越发沉静了。您免了大家一个月的请安,奴婢可是想念得紧。”赫舍里笑笑地看她:“妹妹这腰真是别致,我见犹怜呢!”
郭贵人得意地抚着自己的腰:“娘娘谬赞。”赫舍里把视线放到其他人身上,兴味正浓:“眼瞅着这夏天就要过去了,妹妹们可要好好珍惜呀,过了夏天,就不能穿得这样单薄了。”
说完,不再去看众人的脸色,而是站起身来:“随本宫去慈宁宫吧,这几日祖母身子不爽,定是盼着小辈们多多探望。”
慈宁宫里,老太太正在叹气,昨天明示暗示,皇后却坚若磐石,预备看着皇帝坐困愁城。而眼下,已经找不出比皇后更合适的人来解决这这场财政危机了。
一听说皇后带着众位妃嫔到了慈宁门外,老太太定了定神:“格格,你去传旨,皇后留下,其他人各自回了。”苏麻领旨出宫,见了赫舍里传达了主子的意思。赫舍里淡定领命,乌雅氏心里却开始绕圈圈了。
跟着苏麻拉姑来到太皇太后的寝宫。老太太端坐榻上,脸色复杂地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孙媳妇。她一直弄不懂,这女人的心肠究竟是什么做的。
以前以为她即便不爱玄烨,但对他的关心却是出于真心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却越来越觉得连这起码的关心也越来越淡,淡得看不到了。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赫舍里上前请安,老太太一抬手,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坐,坐下说话。”赫舍里坐定:“祖母今日可好些?”“一把年纪了,能过就过了。”老太太叹了一声。
“昨日,皇上对臣妾说,不日将迎淑惠姑姑回宫,以后就伴在您身边常住。”赫舍里轻声说。“皇帝孝顺我,我高兴。只是,我也有我的担心啊!”老太太接茬把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忧思。
今天的赫舍里精神状态其实并不好,昨天玄烨的突然造访给她带来的困扰不是一点点。原本做好的那些心理建设在他决绝的背影面前崩塌。
一夜烙饼的她精致的妆容下面掩饰着憔悴,但天生严谨好强的性子让她表面上看上去依然是一丝不苟神采奕奕的摸样。
尤其是在面对太皇太后的时候,她更不允许自己的状态出一点瑕疵,所以,对面老太太看到的,还是那个和以往一样,表里不一的女人。
“祖母还请放宽心,好好保养身子。您关心皇上,皇上也时时记挂着您。如今的皇上,已不是昔日的皇上,祖母当给他更多的信任才是。”赫舍里嘴角微微勾起,端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清茶。“这碧螺春瞧着鲜嫩,滋味更是上乘,孙媳妇儿知道,祖母对小辈一向是宽仁的。”
老太太缠绵病榻,长期用药,平时喝的都是白开水,绿茶红茶什么的,有年头没见她喝了。今天这杯碧螺春,明显是特别用来招待她的。
可惜,她说皇上今时不同往日,她自己也是一样的。以前不知深浅。畏惧太皇太后的手段,因为自己太渺小,面对皇权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所以恭敬谦卑,所以隐忍退让,所以做了不少违心的事情。
而今才发现,皇后的身份,除了给她带来巨大的精神压力和伤害之外,别无好处。因为她是皇后,所以必须和玄烨一起肩负这个国家所有的命运,兴衰荣辱。
倘若真是为了国为了家,我高尚一下子,为了挽救这个国家渐渐步入深渊的命运,也是应该的。可是,到这里这么多年了,赫舍里不断被现实打败着,心早已麻木了。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这是封建末世,我的身份又是中央集权的最高领袖代表之一,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国或者为了家。
我是在维护统治集团的利益,保护他们不被推翻。说到底还是为那些曾与玄烨夺权的叔叔伯伯们打工。存了这样的心思,赫舍里对老太太即将下达的任务指令提不起半点兴致。
不是我不知道战争绵延会导致黎民百姓受苦,一场全面战争,会使得国民生活水平倒退起码五十年。我也想早早结束战争,把已经伤痕累累的家族从战争的泥潭里拯救出来,让哥哥们回到家里,让小叔叔魂归故土。
法宝的死,伦布断臂。对赫舍里的打击巨大。虽然她表面上依然保持冷静,甚至还能劝说玄烨把伦布交给安亲王,不招他回京。
可是,她的心一直都在滴血,对这场残酷的战争早已灰心。再加上连续几个月和玄烨的关系日渐僵化,更让她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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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更了复更了,对不起大家,等了这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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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牵动人心
昨儿自己在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时分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她竟开始连续做梦。梦里的人一个个都拿背对着她,都是渐行渐远。
这些背影里,有亲爱的爷爷,有婉柔表妹,以及钮钴禄氏等死去的人。这也就罢了,她知道无论她在背后怎么呼唤,他们都不会转身回应她。
让而赫舍里难以接受的是,除了这些背影,还有玄烨,以及承瑞。父子两一前一后背对着她渐行渐远。她在后面急得跳脚,喊儿子,儿子不回头。想要追上玄烨,对方却是渐行渐远。
惊醒后的赫舍里一身大汗,惊魂未定地从床上坐起来。把边上的丫鬟们吓得不轻。清醒过来的某人在梦和现实之间徘徊了好久才透过气来。没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在佛前念的那些经文全都白念了,到头来执念还是那么深。
即便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她还是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坚持自己的所谓“原则”。我到底在坚持什么?自以为的那些道理,在周围人眼里都不是道理,我却还在坚持。
我想报答索家人对我的养育之恩,我想对阿玛额娘以及哥哥们好。可我做了什么?他们表面上依然恭顺宽忍,但心底深处肯定是对她有怨怼的。
尤其是小婶儿,丈夫在外捐躯,自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甚至连骨灰都还在外面,不能迎回。想起这茬,赫舍里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差劲了。
不过,后悔归后悔,表面上她还是和以往一样。面色平静,不温不火,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等着太皇太后的反应。
老太太见状气不打一处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壶水还温吞着,谁有心情和你品茶论茶了:“我觉得,我就是对你太宽仁了,才会被你几次三番的花言巧语骗过去。昨儿个,皇帝去坤宁宫,没一盏茶的巩固就出来了,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