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他才看清楚彭家树的长相。
这是一名二十六岁的年轻人,长着蜡黄的圆脸,圆中带方,五官很说的过去,他垂着眼,下半张脸抹了一层鼻血,半张着嘴,露出两颗沾了血的红牙,喘吁吁地用嘴呼气。
“你是彭家树?”
夏冰洋一边问着,一边回头对正在打印文件的娄月挑了挑手指。
很快,娄月把六年前桥洞藏尸案的资料和彭家树的档案送到他手中。
对话出人意料的顺利进行,彭家树很快回答:“是。”
夏冰洋翘着腿,把文件搁在腿上,看着文件又瞟他一眼:“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彭家树道:“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跑什么?”
“我,我以为你们是来要债的。”
夏冰洋盯着他看了两眼,冷着脸说:“放屁——抬头看我,抬头!”
彭家树慢慢抬头,依旧不敢看夏冰洋的脸,往一旁斜着眼睛,眼神里的心虚和恐惧暴露的很明显。
夏冰洋拿出六年前洪芯案的现场照片放在他面前道:“这个女孩,你眼熟吗?”
彭家树猛地把眼闭上,不看洪芯尸体的照片。
夏冰洋冷笑一声,道:“躲也没用,这个叫洪芯的女孩被你爸杀了,抛尸在718旧桥洞。我这儿还有案情记录;洪芯搭你爸的车离开服装厂,死亡时间在12年4月15号五点到八点之间。警察在洪芯的指甲盖里发现你爸的皮肤组织,而且在你爸的车里发现洪芯的毛发和血迹。洪芯颈部右侧的致命伤是半径不到两厘米的尖利锐器造成的,警察在你爸的车里发现一把沾着洪芯血迹的双刃折叠刀,符合凶器推定。这些证据都是你爸奸|杀洪芯的铁证,后来你爸畏罪自杀,不也是间接承认了他——”
“别说了!”
彭家树用力扭着头,似乎想把脸转到身后去。
夏冰洋翻了几页资料,捏住彭家树的下巴把他的脸扭回来,又把冉婕的照片放在他面前,冷冷道:“睁眼。”
彭家树紧闭着双眼,挨不住夏冰洋用力捏他的下巴,不得已把眼睛睁开了,看到抱着一捧鲜花对着镜头微笑的冉婕,大叫:“我没杀她!”
夏冰洋抬高了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还什么都没问,你倒先不打自招。”
彭家树挣开他的手,瘫坐在地上卷曲着身体低吼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逼我!”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怎么知道这个女人死了?”
“我不知道!”
“如果你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刚才为什么说你没杀她?!”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想把我关在监狱里,你们想杀了我!”
彭家树疯了似的跳起来冲向办公室门口:“放我走!放我走!”
任尔东和黎志明迅速拦住他,一左一右扭住他的胳膊。
夏冰洋扔掉文件,起身朝他们走过去,掐住彭家树的脖子把他推到墙上,摘掉墨镜逼到他面前:“那你解释清楚,7月12号,你为什么出现在丽都宾馆旁边的饭店里?还有,发生命案的40F房间阳台上为什么会有你的脚印?冉婕的死相又为什么和洪芯一模一样。”
彭家树逃不开,被迫看着夏冰洋的眼睛,双膝一软,颤抖着顺着墙壁瘫倒在地上,像是即将被斩首的囚犯般跪趴着,眼睛里有泪水在滚动。
夏冰洋蹲下去,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道:“如果你说不清楚,那我有理由怀疑是你杀了冉婕。”
彭家树魔怔了似的,仰着脸看着警局窗外的蓝天,神色呆滞,过了许久,他眼角流下一滴很浅的泪,半张着嘴唇低低地说着什么。
夏冰洋凑近他,听到他在低声重复四个字——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夏冰洋忙问。
彭家树慢慢地躺在地上,面朝着夕阳昏沉的窗口,在没有开灯的办公室里蜷缩着身体,他扁平的身体像一道黑沉沉的影子。
每个人脚下都有这样一道影子,它静静的伏在那里,被踩来踩去。
彭家树低声喃喃道:“我看到,闵成舟杀死了40F房间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