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礼部安排好的席位时,靖安侯夫人便心有不虞,等入宫之后,见到自己左右的两位夫人出身皆是平平,心中的不满简直要漾出来了,或多或少的,神色中也带出来一点儿。
什么时候,竟连这等货色也可与她坐在一起了,真真的奇耻大辱!
碍于是宫宴,她也不敢展露出来,只低着声,对元城长公主抱怨道:“皇后毕竟年轻,未曾操持过这等大事,靖安侯府本就是太祖开国所立的侯府之一,如何能排在末端,同那些粗鄙妇人一道?”
元城长公主不是蠢人,靖安侯夫人自然也不是真的傻,对于靖安侯府局势也能看出一二,只是碍于面子,从不肯承认罢了。
看一眼婆母,她也只能低声附和一句:“大抵是太年轻了,未曾经事吧。”
靖安侯夫人脸色有转瞬的阴郁,看向自己身后的女儿时才好些,上前去为她整了整衣带,道:“跟着你大嫂到前头去,该说的昨日我都叮嘱了,斐斐有分寸的,是不是?”
还是正月里,季斐斐穿的也颇娇艳,一身桃红色纱裙极为飘逸秀美,衬着她妩媚难掩的面容,很有些勾人味道,闻言一笑时,眼角眉梢的媚气几乎要遮不住:“阿娘放心吧,我自是明白。”
“好孩子,”靖安侯夫人心中有些安慰,轻声叹道:“侯府的未来,可全都系到你身上去了,只求你能争气。”
季斐斐答得颇为自得,烟波中是连绵的缥缈雾气:“阿娘只管等着看吧,我岂会叫您失望?”
靖安侯夫人上下打量女儿一会儿,也觉极是出色,满意颔首之后,终于难得的向元城长公主露出一个笑容来:“斐斐年轻,少不得要请殿下多加扶持了。”
靖安侯府近来境遇不佳,贪墨案也被皇帝提到了眼前,倾家之祸近在眼前,自然要另寻出路。
想着近来的宫宴,再看看自己愈发不俗的女儿,靖安侯夫人便将季斐斐也带着进了宫,想着为她搏一个好前程,为靖安侯府谋求一条出路。
若是有福气做了娘娘,陛下哪里还会计较那一点儿小事儿?
——魏氏女那样的都能得陛下宠爱,斐斐这般美貌动人,如何不会受宠?
元城长公主垂眼,遮去了眼底神色,低声道:“本就是一家人,母亲如此说,便太过客气了。”
说罢,便带着季斐斐往前头自己的席位处去了。
——靖安侯府的席位诚然偏后,她却是皇族公主,无缘无故的,总不会偏到后头去的。
元城长公主一走,靖安侯夫人身边便空了出来,再看身边夫人们皆是三三两两的说着话,倒颇有些寂寥味道。
她身边是左散骑常侍家的夫人张氏,掩着口向身边右金吾卫夫人梁氏笑道:“人活的久了,当真什么都能见着,梁姐姐莫笑,我刚刚过来时,还当是自己走错了地方呐——说好的命妇宫宴,怎么连未出阁的姑娘都有,好在遇见熟人,顺势问了一嘴,才知我还没老眼昏花。”
“谁说不是呢,”梁氏似有似无的瞥一眼静安侯夫人,也轻声讽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不嫌丢人现眼。”
既是召见命妇,无疑便是各府的当家主母,哪里有未出阁的姑娘大喇喇过来的,摆明了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命妇命妇,自然要是嫡妻正室才行,见多了丈夫身边的红粉妖艳,几乎是天然的,她们便看不起那些甘愿做妾的女子。
如同靖安侯府这般,叫自己家小娘子巴巴往上凑的,她们就更加难以看的上眼了,言谈之间,少不得轻贱一二。
若是换了别的人家,她们也未必会当面说出来,惹得大家面上不好看,偏生靖安侯夫人自视甚高,一过来便开始嫌弃此席位偏低,与临的夫人们粗鄙,仿佛她格外卓尔不凡一般,到了此刻,少不得要自讨苦吃,被人说几句话刺心。
——说到底,靖安侯府已然败落,有什么好怕的?
当真深受皇恩,如何能将席位挪到这后头去?
“你们胡说些什么?”
靖安侯夫人听得她们言语轻薄,似是暗讽,心中难免气恼,掺杂了些微被人看透的羞愤,难免使得她无法定声反驳,也只得色厉内荏道:“也是勋贵门楣的当家夫人,怎的如此好口舌!”
“夫人别急呀,我们说的又不是你,”能作为一府门面出去打交道的夫人们,口齿哪里有不利索的,梁氏闻言便再度笑了,语气轻飘飘的道:“都说是血口喷人,都说是泼脏水,还没有人光明正大的说我头上没脏水的呢,如此一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可笑。”
“你!”
靖安侯夫人被几句话堵得严严实实,咬着牙看一眼那两人,再看看周遭透过来的讥讽目光,她终于还是忍了下去。
瞎了你们的狗眼,等斐斐得了宠,看我怎么撕了你们的脸!
靖安侯夫人想的是以后,季斐斐与母亲心有灵犀,想的也是以后。
环视这座巍峨富丽的秦宫,大气雍容的各式摆设,她心生掩不住的豪情壮志——这里,会是她的归宿吗?
她这样年轻,这般貌美,虽较之皇后略差几分,可皇后有孕,难以伴驾,这不正是她最好的机会吗?
她……能走到什么位置呢?
凄凄楚楚的做个妃,屈居人下,还是说,能到更高一层的位置去?
瞧着内殿的金碧辉煌,再想起皇帝英俊的面容,不知不觉间,季斐斐面容染了几分霞色,红绯绯的,陡然艳丽起来。
她有没有福气……得一场大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