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命!安德鲁的眼睛朝那升高了的铁床看去,躺着的人一动不动,房里只有一个床位,外面走廊上挂着醒目的“隔离室”的牌子,床后架子上吊着静脉注射瓶,正一滴滴地把瓶里的液体(葡萄糖、盐水、合成维生素B)通过插在臂上的针头注入玛丽的血管,此刻,外面已经黑了,偶尔响几声闷雷,雨下得很大。坏透了的夜晚,这是这位年轻的妻子又是年轻的母亲活着的最后一夜了。仅仅一星期以前,她还是那么健康,那么活跃。他妈的!确实太不公平了。
今天是星期五。星期一,平日小巧玲珑、讨人喜欢的玛丽?罗出现在安德鲁的诊室里,看得同此刻身体很不舒服,说是犯恶心,没有劲,吃不下东西,体温华氏度。
罗太太说,她四天前开始出现过症状,还吐,第二天好了些,当时觉得,不管什么病,想必是过去了。可是现在又犯了,人难受极了,情况比以前更糟。
安德鲁翻翻玛丽?罗的眼白,泛黄;皮肤的某些部位也出现黄疸;摸摸肝脏,柔软而肿大。又一问了解到,果然上月她跟丈夫到墨西哥去住过几天。为了省钱,他们住的是一家偏僻的小旅馆;她还在那里吃志饭,喝过水。
“我马上收你住院。”安德鲁对她说,“最后确诊还要看验血。不过我可以相当肯定地说,你得了传染性肝炎。”
至于治疗,多半靠营养辅助,大量的静脉输液。安德鲁又说,百分之九十五的病人三、四个月就可以完全恢复的。玛丽住上几天院,应该可以回家。
玛丽惨淡一笑,问道:“剩下那百分五怎么办呢?”
安德鲁大笑,对她说:“别管那个!那是统计数字,你不在内。”
他正好错在这上了。
玛丽?罗的病不见好,反而更重了。血里的胆红素不断上升,皮肤严重泛黄,说明黄疸在增加。更严重的是星期三化验出血氨已经达到危险指标。
昨天她开始神志不清、思维混乱,失去方向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怎么来的,也认不清医生和他丈夫了。这时,安德鲁便通知约翰?罗,他妻子病危。
星期四一整天,无能为力的情绪使安德鲁沮丧不堪,在诊所里看别的病时,心里也老是想着这事,但一筹莫展。他知道最大的障碍是血氨积累得太多了。怎么清除?就目前的药物水平,有效的办法是没有的,这一点他清楚。
最后,自己竟毫无道理把一肚子的怨气全撒在下午到他诊所来的一位制药公司的女推销员身上了。她是“成药推销员”、是不是应该称呼“女成药推销员”呢?这个,他管不着。他连那女人的名字长相都说不清,只记得戴眼镜,年纪很轻,简直是孩子,可能也没有经验。
女推销员是弗尔丁-罗斯制药公司的。事后安德鲁不免纳闷,当时传达室跟他说有人等着见他,他怎么会同意的?可能是想了解一些情况,才让她进来了。但是,一听她介绍她们公司最近投产的一种新抗生素时,他脑子就走神了。这时忽听她说,“大夫,你根本不听我说话。”他顿时大怒。 。 想看书来
烈药(3)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而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他很粗暴;一般他不是这样的。现在,玛丽?罗的病弄得他心烦意乱,加上对医药公司的连哄带逼的推销手段长期不满,气话就冲口而出了。
“大夫,你能告诉我吗,”费尔丁-罗斯公司的女推销员这么说,“你那个十万火急的事,是什么?”
他原原本本地倒了出来。他告诉她,玛丽?罗的病情非常严重,是氨中毒。他用讽刺的语气追上一句说,但愿象费尔丁-罗斯这样的公司能生产可以阻止氨过量的药,而不要老来推销“再来一个”式的抗生素,跟别的七八种抗生素一样,老一套,不好也不坏……
他停了下来,对自己刚才这一顿脾气已经感到不妥了,正打算道个歉,却见女推销员已经收拾起资料、样品,正往外走,草草说一句:“再见,大夫”,就出门了。
这是昨天的情况。现在安德鲁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救玛丽?罗的命。
此刻,一日将尽,希望渺然。玛丽看来是无可挽救了。
拼命忍住眼泪的约翰?罗问:“大夫,她还会醒过来吗?她能知道我在这儿吗?”
“很遗憾,”安德鲁说,“恐怕不会了。”
“那我也要跟她在一起。”
“那当然。护士就在边上。我跟住院医生说一下。”
“谢谢你,大夫。”
安德鲁走了出来,心里想:你谢我什么?他觉得很想喝杯咖啡,于是朝着他知道一定有现成咖啡的地方走去。
医生休息室是一个空匣子似的房间,稀稀拉拉放几张椅子、一个信插、一台电视机、一张小书桌、一排当班医务人员用的衣物柜。呆在这儿的好处是可以独自不受干扰,咖啡随便喝。安德鲁去时,没有别人。
他倒了一杯咖啡,一屁股坐进旧沙发里。没有必要再呆在医院里了,可是他出于本能,迟迟不想回他那单身公寓——这是诺阿?汤森的妻子希尔达帮他找的——那里挺舒服,就是有时寂寞些。
咖啡太烫。等它凉的工夫,安德鲁随手翻看《纽瓦克星栏报》,这天头版显要位置上登着一篇关于什么叫“斯普特尼克”地球卫星的报道。二次大战的十二年间的确取得不少进步,但仍然存在许多令人不安的空白和无法解决的问题。
“对不起,大夫。”
一声女人的声音。安德鲁掉过头去。
“乔丹大夫,我去你诊所了,你不在,所以到医院来试试。”
该死!又是昨天到诊所来的那个制药公司的女推销员,此刻穿一件雨衣,浑身湿透了,棕色头发披得一脸,直往下滴水。眼镜片上满是雾汽。真不象话,闯到这里来了!
“你不知道这里是私人休息室吗?”他说,“而且,我也不见推销员,这里是——”
“是医院,”她打断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