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的脚上,鸿渐只好道歉,那听差提起了腿满脸苦笑,强说:“没有关系。”
周经理摇摇头,想女人家不懂世事,只知道家里大发脾气,叫丈夫在外面做
人为难自己惨淡经营了一篇谈话腹稿,本想从鸿渐的旅行费说到鸿渐的父
亲,承着鸿渐的父亲,语气捷转说:“你回国以后,没有多跟你老太爷老太
太亲热,现在你又要出远门了,似乎你应该回府住一两个月,伺候伺候二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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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我内人很喜欢你在舍间长住,效成也舍不得你去可是我扣留住你,不让
你回家做孝顺儿子,亲家、亲家母要上门来 ‘探亲相骂’了——”说到此地,
该哈哈大笑,拍着鸿渐的手或臂或肩或背,看他身体上什么可拍的部分那时
候最凑手方便——“反正你常到我家里来玩儿,可不是一样?要是你老不来,
我也不答应的。”自信这一席话委婉得体,最后那一段尤其接得天衣无缝,
曲尽文书科王主任所谓“顺水推舟”之妙,王主任起的信稿子怕也不过如此。
只可恨这篇好谈话一讲出口全别扭了,自己先发了慌,态度局促,鸿渐那混
小子一张没好气挨打嘴巴的脸,好好给他面子下台,他偏愿意抓踊了面子顶
撞自己,真不识抬举,莫怪太太要厌恶他。那最难措辞的一段话还闷在心里,
像喉咙里咳不出来的粘痰,搅得奇痒难搔。周经理象征地咳一声无谓的嗽,
清清嗓子。鸿渐这孩子,自己白白花钱栽培了他,看来没有多大出息。方才
听太太说,新近请人为他评命,命硬得很,婚姻不会到头,淑英没过门就给
他死了!现在正交着桃花运,难保不出乱子,让他回家给方乡绅严加管束也
好,自己卸了做长辈的干系。可是今天突然撵他走,终不大好意思——唉,
太太仗着发病的脾气,真受不了!周经理叹口气,把这事搁在一边,拿起桌
子上的商业信件,一面捺电铃。
方鸿渐不愿意脸上的羞愤给同僚们看见,一口气跑出了银行。心里咒
骂着周太太,今天的事准是她挑拨出来的,周经理那种全听女人作主的丈夫,
也够可鄙了!可笑的是,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周太太忽然在小茶杯里兴风
作浪,自忖并没有开罪她什么呀!不过,那理由不用去追究,他们要他走,
他就走,决不留连,也不屑跟他计较是非。本来还想买点她爱吃的东西晚上
回去孝敬她,讨她喜欢呢!她知道了苏小姐和自己往来,就改变态度,常说
讨厌话。效成对自己本无好感,好像为他补习就该做他的枪手的,学校里的
功课全要带回家来代做,自己不答应,他就恨。并且那小鬼爱管闲事,亏得
防范周密,来往信札没落在他手里。
是了!是了!一定是今天早晨唐家车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