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四个早晨,全身血液凝结成冰,他几乎动弹不得,躺在温暖的被褥里。
“是我不小心掉进了湖水里,是七皇子殿下救了我。”依稀间,听到帐子外面传来她虚弱的声音,半响,她走了进来,趴在床边,眨着眼睛朝他微微一笑,然后悄悄的将一个东西塞到他手心里。
是一粒精致的糖果。
“吃药会苦的,但是它很甜。”她神秘的说道,脸色有病态的苍白,就那一瞬,他心里突然一软。
那之后,她时常进宫,而他几乎被禁足,没有人带他出宫看外面稀奇的世界。而每次进宫她都悄悄的到他的寝宫,带着外面稀奇的东西,比如西街的泥人,南路的糖葫芦,还有纸糊的风筝……
他依旧是沉默寡言的皇子,而她是在身边安静陪着她的女孩儿。
除了照顾他起居的莫嬷嬷,和影卫羽见,她是他身边唯一可以陪他玩的人。
因为备受冷落,太子和皇姐偶尔会欺负他,他从不予以反抗,只是冷冷的看着那些人,眼中有不屑。而小小年纪的她,乖巧可爱也十分机智,总是会找机会帮他圆场。
十岁那年的生日,她送了他两张绣帕,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着他们的名字。
花葬礼,泱熙然。
大泱的女子很小就要开始学习女红,那是她绣的第一副女红。
“熙然哥哥……”她从来不喊他未然,因为她明白熙然的熙字有他母亲的名字。
时光在她的陪伴下,到了十三岁,父皇驾崩,他这个被人冷落的皇子更是无人问津,除了她。偌大的庭院,除了看到羽见和莫管家,每日他都会看着长廊的门口,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偷偷的前来。
那日的黄昏异常美丽,他坐在庭院里看着书,已经不知道她何时站在了身后,而他的书页无意中刚好翻到——孔雀东南飞。这是她从宫外偷偷给他带来的禁书。
第一百一十二章
“熙然哥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到底是何种意思,昨晚我问姐姐,她怎么也不告诉我,还责怪了我。”她坐在他身边,托着下巴,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瞧着他。
夕阳的光落在她面上,此时,他们认识四年了,这四年,她都是悄悄的来看他。而大多数,在公开场合,他们不过远远的相视一笑,便低头走开,这样的默契配合了四年。
此时的她,已然八岁,出落的越发的精致可爱,那一双眼睛更是是不然纤尘,像误入凡间的精灵。
他脸色微微一红,看着诗句,小声道,“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她眨了眨眼睛,“是指的两个人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么?”
“嗯。”
“这不是说的我们么?”她笑了笑,拿起笔,在纸上将这句话写下来,“我们将永生不离不弃。”
“礼儿,你懂这个是什么意思吗?”听到她如此说,他不由的一惊,声音带着点呵斥。
“知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不离不弃。君便是泱熙然,妾便是花葬礼。”她放下笔,认真的看着他,这是四年来,第一次,看到她表情如此的认真。
那一刻,他不由的底下头,看着拴在手腕上的那只方巾,上面绣着花葬礼的名字。而她的手上也有一张方巾,上面则是他的名字。
嘴角浮起一丝温暖的笑容,他凝望着他,告诉自己,会等她到及笄,然后到丞相府提亲。
也在那一日,他知道,这一生能陪他泱熙然的人,除了身前的女子,再无她人。
在四年前,在冰冷刺骨的寒水中,当他将她拥进怀里的那一刻——她已经成了他余生的另一半,那么的紧密相连。
然而那一日分别险些成了永别。泱莫辰继位,仍旧不放心这个呆在宫中的,也是大泱唯一一位的皇子。南疆势力强大,而他竟然被一道圣旨当做质子送往南疆,以表示两国永远建好。
事情的突然,甚至来不急羽见去给她送信,他已经被送上了马车,出了城。
那一日,天空突然降雨,一路泥浆,马车艰难前行,到了十里亭,好几辆马车陷进了泥地,无法向前。也在这时,他听到身后隐隐的呼唤,还有急促的马蹄声中。
羽见策马而来,而她全身湿透,从马上跌落直奔他怀里。
她说,“十年后的今日,我花葬礼,将在这十里亭等你回来迎娶我。此生,非君不嫁,非君不随,永生相伴,誓当不离不弃。”
那是他们的十年之约,为了这个十年之约他一直坚守……
苍白的脸上有隐隐的泪痕,滑落在唇角,琉璃光下,他的笑容如此苦涩和凄楚。
湛碧色的眸子含着氤氲,看着眼前容颜如此熟悉的女子,一时间,他恍惚的以为这是在梦。
七十二枚银针沿着他的脊椎排列而上,路乐乐一直低着头,刘海将倒映出道影子让她的脸看起来忽暗忽明,挡住了强忍在严重却不肯掉下的泪水,还有被她咬的发白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