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太安静了,即便距离遥远,苏戚也能听到这些个声音。她无法当自己是聋子,眉眼稍有不悦,立即被巫夏捕捉到。
“不喜欢?”
巫夏问完,恍然点头,“是和大衍相差甚远。”
大衍也有奴籍之人,但早已不会如此严苛地压榨他们的性命。好像是沈舒阳的父亲,在位时体恤民情,修改了许多律法条规,因而博得爱民如子宽厚仁善的美名。
在栾陵,人和人的身份差异更为突出,上下分明,不可逾越。
“你让我想起陛下。”他说,“陛下也曾经对我抱怨,说人不该三六九等,哪怕是低贱的草芥,也有活着的资格。他甚至摊开律法,将三公唤来,想要取缔奴籍……可吓坏了萧大司徒。”
后来呢?
苏戚轻轻拽他袖子,要他回头看自己。
巫夏知晓苏戚的意思,漠然望着远处城墙,语气似怅惘似追忆:“后来啊,没成。”
取缔奴籍分割田地,岂是帝王一句话就能实现的。
魏明壮志踌躇,历经各种阻挠坎坷,始终不愿放弃念想。有时喝酒开解情绪,醉意上涌便找巫夏叙话,笑道来日方长,定能让栾陵改换天日……
然后他就病了。
“陛下操劳过度,身子渐渐虚弱,时常晕眩入睡,后来甚至多日沉睡不起。”巫夏说,“都城扩建事宜尚未完成,先前颁发的许多诏令也暂且搁置。他病得最重的时候,我惹怒魏佚,被关进囚室。”
没过几天,苏戚穿进了萧禾的身体。
“你来得很巧。”
巫夏淡淡道。
话题似乎跑偏了。苏戚想知道栾陵君主今后如何打算,是否还会大刀阔斧地施行新政,革除奴籍。她依稀记得巫夏除祟救治魏明一事,自那以后,再未听闻魏明身体有恙,郊祀的时候她也远远看见过,瞧着挺气色红润一皇帝。
巫夏不再说话了。他本就是这样的性子,与人交谈不论礼节,缺失兴致就不愿多说半个字。
高处风大,他裹着狐裘下台阶,重新回到温暖的屋子里,翻看那些晦涩难懂的片牍。苏戚跟着回去,端个水送个汤,时不时被巫夏拎过去,考问几句易经和卜筮方法。
这么一看,苏戚还挺像半个入室弟子。
不过她有自知之明,觉得巫夏仅仅是还没有丧失兴趣,随意考考学识罢了。哪天没兴致了,厌倦她了,指不定就要把人扔进囚室或者刑房。
这种想法一直留存在苏戚心间。使得她不得不提防、无法不防备巫夏。
然而直到第三年,大宗伯都没有表露出厌弃的迹象。
同年秋天,苏戚随同巫夏进宫觐见魏明。这也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穿越皇帝,说实话还有点儿小激动。
要不是身边还有敬王魏佚,以及冷得像冰块的巫夏,苏戚真憋不住想跟皇帝对个暗号,来次经典俗套的认亲。
什么天王盖地虎,奇变偶不变……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