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艰涩,掺着无人能察觉的讥讽与自嘲。
“陛下劳累过度,以致邪祟侵体。如今邪祟已除,休息数日便可痊愈。”
群臣间有个白须老人站起来,问道:“我等可否面见陛下?”
巫夏看向他,轻微颔首:“可。”
接着又补充道,“陛下不宜劳累,萧大人只身进殿即可,莫要耽搁太久时间。诸位大人连日祈福实在辛苦,先归家罢,改日再来。”
这一晚,缠绵病榻昏迷数日的帝王终于苏醒,朝臣莫不庆祝欣喜。面圣的萧司徒更是眉目舒展,说陛下虽然精神尚显疲惫,吐字清晰气息平稳,正是好转之兆。
七日后,天子参加郊祀,更是打破了所有人的猜疑与忧虑。
从此天子身体康健,再未患病。又勤政十年,某日休憩一睡不起,面带微笑溘然长逝。时年五十九岁。侍奉他的宫奴将此事传了出去,于是百姓均道栾灵离世,重返上界去也。
那时国力强盛,是以天子无病而丧,并未引起动荡混乱。
没人知晓十年前他病愈的真相。苏戚算是个知情者,但“除祟”当夜,她还只是个一心一意想要回家的倒霉蛋,对周遭的一切并无了解。她不知道过去与未来的关联,亦不清楚这里头藏着多少因果,多少注定与巧合的命数。
很久很久以后,薛景寒凭着谬误的记载,带着苏戚前往栾陵寻求救治之法。
而那段所谓秘术救人的文字,仅仅是栾陵灭亡后,旅者根据道听途说写下的奇闻录罢了。没有确切的年月,时间也大有出入。
永熹一四年,十一月九日凌晨。明昭帝除祟当晚。苏戚躺在温泉岸边,望着缀满夜空的繁星发呆。
耳边蓦地响起熟悉的清冷嗓音:“你在做什么?”
苏戚扭头,深色的革靴映入眼帘。再往上,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氅,巫夏那张极易错认的脸庞毫无情绪地对着她。
此处没有点灯。
幽蓝而模糊的光线里,巫夏仿佛一片暗白的月影。单薄,虚幻,一戳即可破碎消失。
苏戚没吱声。
巫夏看着浑身湿哒哒的小哑巴,不由眉心微蹙。
魏佚催得紧,他顾不上处理萧禾,便吩咐奴仆把守前后门,莫让这人逃走。哪知萧禾根本没打算逃,竟然躺在沐浴用的池子边上,还不知怎的闹了一身水。再往旁边看,挺行,原本盛放在盘子里供主人食用的点心糖块全没了。
想必全进了萧禾的肚子。
巫夏拢了拢大氅,问:“谁允许你动这里的东西?”
瞧萧禾的模样,恐怕不止吃了点心,还跳进池子玩耍来着。又或者脚滑摔了进去。
巫夏喜洁,虽然这池里是活水,依旧觉得不舒服。
他冷冷盯着小哑巴。
苏戚坐起来,默默回望他。
吃点东西怎么了,她体虚乏力,当然得补充糖分才有劲儿尝试溺水回家。
再说这男人长了一张薛景寒的脸,竟然习惯吃糖,齁甜齁甜的那种,点心里也放足了料,一口下去甜得粘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