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夏冷嗤一声,独自步入温泉,将华贵的大氅随意丢弃在路上。隔着假山苏戚也瞧不见身影,赶紧拉住旁边的人,询问茅房位置。她憋得太狠了,这会儿已经到了极限,连比带画的交流半天,对方总算恍然大悟。
“那就去呀。”那人指了指右前方,小声嘀咕道,“我说你怎么不进去侍候大人呢,赶紧去解决了,别耽搁大人的时间。”
苏戚一溜烟地跑了。
说话的人望着她着急忙慌的背影,摇摇头,又觉得奇怪。萧禾都在大宗伯身边呆两年了,怎么被关了几天,出来连茅房都找不见?
估计是受到大惊吓,脑子有些糊涂罢。
他没有多想,和其他人守在廊下。大宗伯不喜外人靠近,平时只用萧禾。虽然萧禾年纪小,手脚挺麻利的,侍奉大人倒也放心。
然而他不知道萧禾在囚室里做过些什么。
巫夏泡在池子里,将皮肤搓得发红。黏黏腻腻的感觉似乎依旧停留在身体上,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久未进食,脑袋也晕得很。
巫夏随手拈起块黄糖,含在舌间。侍候他的奴仆早已备好了吃食与衣物,只待他洗漱完毕稍作果腹,便可去云深殿觐见帝王。
一个……无声无息,冰冷沉眠的帝王。
“明昭帝的离魂之症,与苏姑娘并无两样。”申元兜着手跟薛景寒说话,“先是体衰嗜睡,常陷昏迷,后来终于一睡不醒,呼吸全无。书中记载不清楚,贫道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何事,以至于尸体并未下葬,整整在寝殿停放十日。酷夏时节,皮肉不腐……”
倚在树下削竹笛的萧煜突然插话:“尸首不腐烂也不奇怪啊。说是酷夏,可栾陵那地方终年严寒,哪里有什么冬夏之分?寝殿或与冰窖无异,方便存放死尸。写书的人不过脑子,道长怎么也跟着犯傻?”
申元讷讷,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总之,书里头说了,明昭帝十日后苏醒,从此康健平安,再无病痛。大宗伯以秘术救治明昭帝,这等大事不可能不载录下来,我们且去宗庙皇宫仔细寻找。”
薛景寒微微阖眼不说话。
他们离大衍边境越来越近,如今停在一片林子里歇脚,放马吃草饮水。天气好得很,申元提议把苏戚抱出来晒晒太阳,吸收什么天地精气,还拿明昭帝劝薛景寒,想告诉他莫要担心,晒一晒出不了事。
结果说到一半,被萧煜打岔,申元实在讲不下去,只好老调重弹,提起秘术啊宗庙之类的话来。
薛景寒并不觉得苏戚晒太阳能有什么起色,并且也不想让她抛头露面。自从离开京城,他的孤僻越发严重,有时一天都不与人交谈。他将所有的情绪留给苏戚,只对苏戚讲。而苏戚,仿佛彻底成了他的所有物,谁也沾不着,谁也见不到。
申元看在眼里,不免忧虑重重。
“季先生可还记得贫道在苏府说过的话?当时先生问贫道看见什么。”申元吞咽唾沫,有点紧张地复述道,“贫道说,看见尸山血海,万骨成枯。”
薛景寒动了动眼皮,依旧没搭理他。
“你心有魔障,日后定会屠戮众生,使大衍不复人间。”申元如实回忆着当初的话语,不顾薛景寒身上散发的凉意,“可自打贫道再见到先生,便卜算不出这命数了。贫道看不清先生的将来,正如看不清苏姑娘的将来。”
什么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