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八尺男儿,亦忍不住掩面嚎哭出声,将这连日来的困窘、恐惧与惶惶不可终日,不顾形象地哭了个一干二净。
忽然,却听门外传来一声喊破喉咙的:“报——”
不等他们循声望去,传令的小兵已然连滚带爬奔入厅中,失声喊道:“报!突厥军又在城外屠杀流民挑衅,他们抓了、抓了许多城中逃出的百姓,在城外哭喊劝降、动摇军心,如今城门……快守不住了!”
话落。
众将神情轰然大变,再顾不上修整议事,慌忙涌向城楼。
原本被簇拥在最中间的谢缨却故意慢了几步,落在最后。
出了门,眼神四下打量一圈——
“妹妹。”
他倏然开口,叫住回廊下那道沿着墙根溜走的熟悉身影。
那背影顿时僵住。
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扭过头来。
“怎么到这来了?”谢缨走近,轻声问。
见她穿得单薄,又解了鹤氅披上她肩头。
小姑娘原就瘦弱,那红羽纱面白狐皮里的大氅一盖,一圈雪白的毛领围住巴掌大的脸,更显我见犹怜。
他伸出手去,手指爱怜地抚过她紧蹙眉心。
“行军打仗之事,本不是你要忧心的,何苦给自己平添烦恼?”谢缨说,“近来天冷,阿兄特地请人往东厢添了不少炭火。你待在房中,轻易莫再外出。”
“可我放心不下。”
沉沉却摇头道:“阿兄,殿下真的会来吗?倘若殿下真的来了……要守住定风城,有几分把握?”
“若容得我选,自然希望是十分。”
谢缨失笑:“可惜,我非神算子,没有掐指一算问得天机的本事。”
他说着。
似是安抚,似是宽慰,又蓦地话音一转:“阿兄只能应承你一件事,”谢缨温声道,“无论胜仗抑或败仗、结局如何,阿兄都会不惜代价,确保你性命无虞。”
他的语气中,满是身为兄长的温柔体己。
待到目送少女背影远去,却又扭头向长廊拐角处沉声唤道:“乌戈。”
原本空无一人的墙角,忽的落下一道轻飘黑影,右拳叩肩,向他俯身行礼。
谢缨望了眼东厢的方向,沉默片刻。
末了,却还是扔下一句:“这几日,看好……保护好她。”随即追上众人、匆匆离去。
。。。。。。
是日。
定风城外,无数流民惨遭虐杀、身首异处。
上至满头白发的老妪,下至襁褓之中的婴儿,尸首横七竖八、摞成一座小山——他们之中,大部分皆是定风城中的平头百姓,是守城将士的兄弟、姊妹、妻儿。欲出城避难,却被突厥人生擒。
一城之隔,生死诀别。
连日来的威逼震慑,早已让留守定风城的魏军残部失了抵抗的胆气。
如今,更眼见得亲人朋友横死眼前而束手无策。城楼之上,压抑而痛愤的哭声响彻不绝。
突厥主将勃格见状,自知时机已到,当机立断、下令攻城,
低沉雄壮的号角声刹那间响彻战场。
突厥人排兵列阵、架起云梯,早已集结待命的死士冲锋在前,拼死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