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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第1页)

次日清晨,火车开进京都车站,我的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毕竟如果一块石头落入水潭,即使已沉入水底,水面依然荡漾不止。我走下月台的木阶梯,一丁田在我后面一步之遥,这时发生了一件让我震惊的事,一时间其他事情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玻璃橱窗里布置着本季度“古都之舞”的海报,我驻足观看。再过两周就是这一盛会了。海报前一天就四处张贴了,当时我可能正在男爵的府邸里闲逛,希望能和会长见上一面呢。每年的舞蹈都有一个主题,例如“京都四季之色”或“《平家物语》名胜”。今年的主题是“晨日的辉光”。这张海报,当然是内田小三郎的作品,自打1919年后,几乎每张海报都出自他手。画上是一个艺伎学徒,身着绿橙两色的艳丽和服,站在一座木拱桥上。长途旅行已让我筋疲力尽,火车上又睡得不好,所以我站在海报前,看到绮丽的金绿色背景有点晕眩。我后来才把目光转到那个穿和服的姑娘身上。她凝视着日落的灿烂光辉,而她的眼睛竟然是惊人的蓝灰色。我一手扶住了扶手让自己站稳。内田画中站在桥上的姑娘就是我!

从火车站回来的路上,一丁田指点着看我们经过的每张海报,甚至还让人力车夫绕一下路,让我们看到老大丸百货大楼上整幅墙壁的海报。见到自己被贴得满城都是,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欣喜若狂。我一直在想海报上那个可怜的姑娘站在镜子前,她的腰带正被一个年纪更大的男人解开。不管怎么样,在接下来的几天,我期待听到各种各样的祝贺,但很快我发现这样的荣耀并非全无代价。自从豆叶帮我争取到了季度舞蹈中的角色,我就听到不少难听的话。而海报一张贴,事情就更糟。举个例子,次日上午,我向一个年轻艺伎学徒鞠躬问好的时候,她把眼睛望向别处,一周前,她还对我挺友好的。

说到豆叶,她正在寓所康复,我去探望过她。我发现她对此事倍感自豪,好像海报里的人是她一样。她对我的箱根之行自然是不高兴,但她似乎仍然一如既往地为我的成功而努力——奇怪的是,或许更努力了。有一阵子,我担心她会把我和男爵之间可怕的遭遇看作是对她的背叛。我想一丁田会把此事告诉她……但即使他说了,她也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此事。我也没有。

两周后,季度舞蹈拉开了序幕。第一天在“歌舞练场”剧院的更衣室里,我简直按捺不住激动之情,因为豆叶告诉我,会长和延会来观看。化妆的时候,我把会长的手帕塞在衬衣里,紧紧贴着肌肤。因为要戴假发,我的头发用一根丝带束紧在头上。当我照见镜子,看到平常脸庞周围的一圈头发没有了,而脸颊和眼眶棱角分明起来,这是我从未发现过的。可能看起来有些古怪,但我一想到我自己的脸型都让我这么惊讶,就突然觉得生活中没有什么东西会永远像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一小时后,我和其他学徒一起站在舞台侧面,准备表演开幕式舞蹈。我们穿着统一的红黄两色和服,腰带是橙色和金色,每个人看起来都仿佛熠熠闪光。音乐奏起,鼓一声,三味线数弄,我们像一串珠子依次踏着舞步上台,舒开双臂,打开折扇。我感觉从未有过的参与感。

开幕那场过后,我立刻到楼上去换和服。我要表演的独舞是“朝日映波”,表现的是一位少女晨起在海中沐浴,爱上了一头被施了魔法的海豚。我的装束是一身华美的粉色和服,绣着灰色的波浪图案,我手持蓝色的绸带,象征我身后的波涛。中了魔法的海豚王子由一位名叫宇美代的艺伎扮演。除此之外,还有艺伎分饰风、阳光和浪花,另有几个穿深灰色和蓝色和服的学徒,在舞台底部扮演海豚,召唤它们的王子回去。

我换装很快,还剩下几分钟可以向观众席里张望一番。我跟着时断时续的鼓声来到舞台侧面,那里有两间乐队室,其中一间后面有条狭窄幽暗的过道。其他几个艺伎和学徒已经凑在滑动门上的雕花缝隙往外瞟了。我也过去看,发现会长和延坐在一起,我觉得会长像是把好位子让给了延。延聚精会神地看着舞台,可我惊讶地发现会长似乎要睡着了。从音乐里我知道豆叶的舞蹈开始了,我就到过道尽头去,那里透过滑动门可以看到舞台。

我只看了豆叶几分钟,她的舞蹈留给我永不磨灭的印象。井上派的绝大多数舞蹈都是表演某个故事,这一支“朝臣返妻”是从一首中国诗改编的,说的是一位朝臣与宫廷中的女子有一段长久的恋情。一天夜晚朝臣的妻子躲藏在皇宫的外面,想知道丈夫是在什么地方消磨时光的。终于,次日清晨,她在灌木丛中看到丈夫和情妇辞别,可是她因受寒而病倒,不久就去世了。

在我们的春季舞蹈中,故事把中国换成了日本,但情节不变。豆叶演的是那个因风寒和心碎而死的妻子,艺伎金子饰演她的朝臣丈夫。我从朝臣辞别情妇开始看。舞台背景美不胜收,清晨光线柔和,三味线在幕后的徐徐演奏就像心跳声。朝臣对情妇跳起一支美妙的舞蹈,表达对她一夜之情的感激,接着来到旭日光辉下,为她采撷温暖。此时豆叶避开丈夫和情妇的视线,在舞台一侧跳起她的伤心之舞。不知是因为豆叶舞姿优美还是故事动人,总之我看着她,心里感到悲伤,觉得我自己就是这场可怕的背叛下的牺牲品。舞蹈末尾,阳光充溢了舞台,豆叶穿过一片树林,跳起她的死亡之舞。我不知道后来怎么样,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而且无论如何我也该回后台去准备自己的登场了。

我等在舞台侧面的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整个建筑物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这当然是因为悲伤对我来说总是重得出奇。优秀的舞者经常会穿小一码的白色足袋,这样可以用足底感受到舞台上的木板接缝。但我站在那里试图鼓起勇气去跳舞的时候,觉得那么重的分量压在我身上,我不仅能感觉到舞台的缝隙,甚至还能感觉到袜子的纤维。终于我听到鼓声和三味线的奏乐,其他舞者迅速上场,经过我身边时衣服簌簌直响。我后来几乎什么也不记得了,但我能肯定我双臂举起,手握合拢的折扇,膝盖微曲,因为这是我登场的姿势。后来我也没有听到提词,我唯一记得清楚的是我惊讶地看到自己的胳膊舞动得如此娴熟、流畅。我把这支舞蹈练习了无数次,我想我一定是练到家了,因为尽管头脑一片空白,我仍然舞蹈自如,毫不紧张。

那个月后来的每一场舞蹈,我在准备登场时总是想着“朝臣返妻”,心里充溢着忧伤。我们世人有种绝妙的本事,可以对一切事物习以为常。然而当我见到豆叶避开丈夫和情妇,缓缓跳起她哀愁的舞蹈时,我就情不自禁地悲伤,就像你看到桌上切开的苹果,忍不住要上前闻一闻。

舞蹈表演的最后一周,豆叶和我有一天在更衣室和另一个艺伎聊天,呆得晚了。我们走出剧院时,发现已经空无一人,观众已全部散去。我们走到街上,一个穿制服的司机从汽车里出来,打开后座车门。豆叶和我正要走过去,延却出现了。

“啊,延先生,”豆叶说,“我都开始担心您不再喜欢小百合的陪伴了呢!这一个月,我们每天都希望收到您……”

“你们还抱怨等得太久?我等在剧院外面都快一个小时了。”

“您刚才是又来看舞蹈吗?”豆叶说,“小百合真是个明星了。”

“我刚才什么都没干,”延说,“一小时前我就看完了舞蹈,接下来的时间足够我打了个电话,又让我司机到市中心给我取了点东西。”

延猛地用手砸了一下车窗,可怜的司机吓了一跳,连帽子都吓掉了。司机摇下车窗,递给延一个西式小购物袋,看上去像是用银色的锡箔制成的。延转身对着我,我朝他深深一躬,说我见到他是多么高兴。

“你很有舞蹈天分,小百合。我不会平白无故送人东西,”他说。当然我自己也认为这不是假话。“可能这就是豆叶和其他祇园人不像喜欢别的男人一样喜欢我的原因了。”

“延先生!”豆叶说道,“谁说过这种事?”

“我很清楚你们艺伎喜欢什么。只要男人送给你们礼物,无论什么荒唐事你们都能忍受。”

延拿出一个小包裹放在掌心,让我来拿。

“哦,延先生,”我说,“你想让我忍受什么荒唐事呢?”我当然是开玩笑,可是延不这么想。

“我刚才不是说了我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语调一沉,“你们艺伎怎么都不相信我说的话?如果你想要这个包裹,最好在我改变主意前就拿去。”

我谢了延,接过包裹。他又在车窗上砸了一下,司机跳出来为他开门。

我们一直鞠躬,直到汽车转弯开走。接着豆叶带我回到“歌舞练场”剧院的花园里,我们坐在鲤鱼塘边的石凳上,查看延给我的小包。里面只有一个小盒子,用金色的纸和红色的丝带包着,纸上压了一家著名珠宝商店的浮雕花印。我打开一看,发现是块样式简单的珠宝——一块和桃核一样大小的红宝石。它仿佛一大滴鲜血溅在阳光下的池塘上。我用手指转动它时,光芒从一面闪烁到另一面。我能感觉到心在胸膛里的每一下跳动。

“我看得出你有多激动,”豆叶说,“我也很为你高兴。但别太高兴了。小百合,你一生当中还会有别的珠宝,我想会有很多。但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把这红宝石带回艺馆去交给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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