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他的床榻边,居高临下,望向他死前衰残的脸,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和无可抑制的沉重咳声,忽然无比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心中既无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没有余下丁点的怜爱与痛心。
她只是觉得悲哀——这一生到最后,她竟不得已选择用死,来困住另一个人。
一个连错误都不敢面对,只能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自以为无尽而终有尽的时间来掩盖一切的人。
也许,在他前半生汲汲以求于王权,夙兴夜寐不敢懈怠的日子里,他的唯一一次从心而行和“破例”,便是违背昭妃的意旨、强娶了她这样一个,与他并不般配的女子。
可,纵然他给了她、自以为世间女子皆梦寐以求的宠爱与眷顾,却由始至终,连她最想要的是什么,最恳切的愿望是什么,都从未了解、也从未尊重过。
所以。
他喜欢她的生机勃勃,却将她困在死气沉沉的王府;
他喜欢她的笑颜如画,却眼睁睁看着她的笑变成一张欲盖弥彰的假面;
他喜欢她对所有人毫无保留的爱与宽容,却让她与此生最亲最爱之人阴阳两隔。
他明知她想回家,却还是将她的骨灰,与他衰残的身躯一起,埋入了不见天日的皇陵。
她以为自己会恨,会唾弃他的卑劣,可当她真正想明白了这一切,亲眼看见他老去的、丑陋的、面目全非的脸庞时,她竟只忽的想起许多年前,倚在床边,用受伤的手指执笔,为她描绘一只纸鸢的卫三郎。
若缘起只因一念之善,缘灭为何泪眼相对。
“……三郎啊。”
于是,在这梦中,她终是最后一次唤他的名。
“江都城中,我阿爹的坟前,早已开满鸢尾。把我葬在那里吧。”
你这一生,愧对之人何其多,孽缘开始于何处,不如,便让它在哪里结束。
“就当还我那一年少不知事、跳下河去救你的恩,”她说,“从此,你我二人之间的恩仇,前生今世,一笔勾销——我不愿再做那些劳什子的噩梦啦。”
我愿“放过”你。
你……也放过我罢。
一行浑浊的泪,忽从病榻之上、那惊咳不止的青年眼角滑落。
他分明听不见她的话,可至死仍不甘心、紧攥着怀中玉盒的手指,竟真的渐渐松开了。
于是。
在这无止境的噩梦尽头,沉沉终于望清了自己的来路。
再回头,则是属于她的另一扇门。
推开门的瞬间,她仿佛又回到踏进朝华宫的第一日。
满心惴惴的少女悄摸仰起头,瞧见一截瘦削的下巴,藏在毛绒的裘领中,玉白胜雪。
她看得有些痴了,久久不曾回转目光。
直到这时——
她才想起,这原来不是他们的初见,而是再会。
*
魏弃沉着脸坐在床边。
看着榻上少女眼睫扑扇,不住颤抖,到最后,终于有气无力地掀开眼帘。
四目相对。
他攒了一肚子的话刚到嘴边,眉心微蹙,正待开-->>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