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尚仪回宫,拿着厚重的礼单去见曹尚宫。
曹尚宫是马皇后的最亲信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瞥了一眼礼单,放到一边,“无事献殷勤,说吧,什么事。”
崔尚仪脸上挂着笑容,“这不下个月皇后娘娘要办亲蚕礼,亲蚕坛在东郊,后宫往返不方便,不过那地方离着钟山的行宫近便,胡司言在那里养病,所以想向曹尚宫借她一用。”
曹尚宫把礼单往崔尚仪那边一推,“既然你要用她,给我送礼作甚?辛苦的又不是我。”
崔尚仪把礼单推回去,“她是曹尚宫培养的人才,这是尚宫应得的。”
这下曹尚宫没有推辞,“你若不嫌她粗笨,尽管去用她。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胡善围做事的确干净利索,但也很会得罪人,你小心引火烧身。”
胡善围那有你曹尚宫能得罪人啊!这宫里的女人,除了皇后,就没有谁没被你曹尚宫挤兑过!
崔尚仪心下虽如此想,嘴上却说道:“有本事的人那个没点脾气呢,要把事情做好,得有点威风才行。何况咱们女官奉命行事,只要占着理,就不怕得罪人,胡司言替我尚仪局办事,尚仪局就是她的靠山和后台,尽管放手去做。”
曹尚宫佯做生气,“你既然那么喜欢胡善围,等她办完亲蚕礼回宫,把她要到尚仪局便是。”
崔尚仪连连摆手,“曹尚宫栽培的人才,我岂敢横刀夺爱。”
男耕女织,是几千年中原文明的基础。
每年开春,天子亲耕南郊,皇后亲蚕北郊,历朝历代帝后皆是如此。
洪武帝要带领着文武百官,太子亲王等亲自下田,扶着铁犁耕几行地。马皇后则要带领皇室公主和内外命妇去采桑,喂蚕,以显示皇室重视农耕和蚕桑。
大明的亲蚕台设在东郊,坛高二尺六寸,四面皆有台阶。东边有高二尺四寸的采桑台,台的左右植有桑树。
坛边左右有厢房数间,这里住着十个负责养蚕的蚕妇,并有后宫专门负责女红的尚功局两位女官轮流来这里督促监督十名蚕妇。
钦天监选择了吉日,今年定在二月十八。应天府在民间挑选去年德高望重的养蚕高手,称之为蚕母,送到亲蚕坛居住。
工部备好钩箔、框架等养蚕工具送到亲蚕坛。
应天府又将蚕种和钩筐等工具带进宫,呈给洪武帝观看,洪武帝点头后,将这些东西从西华门捧出来,装进五彩斑斓的肩與里,一路还要教坊司的人奏乐,就像嫁新娘子似的,一路吹拉弹唱,围观者甚众,送到亲蚕坛的蚕室。
这就是礼仪的教化之用,和皇帝下地农耕一样,用隆重繁琐的仪式感,将重视桑蚕的风气潜移默化的融入百姓的意识里。毕竟穿衣吃饭,是国家的根本。
一切准备完毕,由应天府选拔出来的蚕母带着十名蚕妇在蚕室日夜劳作,进行育种,照顾爬出来的蚕宝宝们。
其实程序并不复杂,比后宫大朝会简单多了。
麻烦在于一个蚕种,一个箩筐都需要工部和应天府配合,把这些东西要齐活了,还要反复检查,因为马皇后会用到这些粗笨的农具,不能出差错。
胡善围每天都乘坐一顶四个女轿夫抬的青帷轿子来到亲蚕台,督促进度,嫌弃工部送的框架不结实,穿戴官服官帽,亲自去工部调换新的!
工部有史以来首次有女官上门,当然,是在锦衣卫的保护下走进工部的大门。
大明的工部,是个多灾多难的部门。和大明兵部尚书吴琳这个来自湖北黄冈聪明油滑又清廉如水的“九头鸟”不一样,吴琳是罕见洪武帝没有被清算贬斥的大臣,一直干到退休。
但是工部尚书是个被诅咒的职位,去年,也就是洪武十四年,工部尚书薛祥因包庇亲戚犯罪被洪武帝当众廷杖,被锦衣卫活活打死了!
现在工部尚书叫做赵俊,由于前任死的太惨,赵俊看到锦衣卫的飞鱼服,绣春刀,就莫名腿脚发软,心惊肉跳的。
赵俊请胡善围坐下,上茶,“请问胡司言所为何事?”
胡善围对纪纲使了个眼色,“搬上来。”
纪纲搬着一个装竹筐的框架,抡起大长腿一踢,木架碎了一地。
胡善围捡起地上的木榫条,古时家具不用钉子,大多是木条的榫卯结构来构建,“赵大人,框架的榫卯结构做的不严实,亲蚕礼那天蚕室命妇众多,推搡之下容易出事,恕我不能要了,请赵大人命工匠做了新的送来,到时候我会亲自验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