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对这位帝姬很是好奇,小宫人们还开了箱笼替卫善挑出锦衣金冠来,沉香蹙了眉头教导她们:“娘娘犯不着打理这些,你们也都给我仔细着,看见什么都不许惊奇。”
南朝来的十二艘官船中总有些珍贵宝物,使臣进上的礼物贡品之中都有宫中难以得见的,帝姬的陪嫁更不可小看了。
卫善还是寻常的衣饰,头上戴一顶金子打的莲花冠,两边一边一支凤凰振翅的金钗,斜靠在窗边,她自太医诊出有孕来,白姑姑几个就把她看得极严,不许她在头三个月里过于操劳。
嘉合帝姬进了宫,先看宫室,还当自己会被指进内宫哪个角落里,与从小伴她长大的柳姑姑商议着若是一年半载见不着皇帝的面该当如何,谁知竟给了她这么间好宫室:“这么看来,这位皇后倒也不是个刁难苛责的人。”
柳姑姑到底经得比她多些,她冷哼一声,在帝姬面前半点都不客气:“她上来便玩得这一手,若还当她是个好相于的,往后且有苦头能吃。”
这一句虽是背着人说的,可后头指点她换衣裳梳妆,帝姬也是样样都听她的,珠镜殿中都是卫善的人,见一个姑姑跟传言说千宠万娇的帝姬这样说话,都记在心里,预备禀报给卫善。
柳姑姑又往珠镜殿后的珠镜台去,隔着宫墙能看见甘露殿檐角上立着的金凤,她站在珠镜台上许久都不动弹,仿佛那场大火隔着将要二十年,又一次燎过她的裙角头发,身子不由得一抖,这才回过神来。
她自然知道珠镜殿里都是皇后的人,可手上握着大笔金银,倒不怕找不到个爱财的,只是方才帝姬取下帏帽,殿中宫人分明看见,却有几个眼中闪过失望之色,柳姑姑心中便知,传言皇后美貌,看来是真的。
嘉合帝姬在珠镜殿中换过衣饰重梳发髻,揽镜自视,对自己的容貌很是自得,黛青笔画了远山眉,玫瑰胭脂点得樱桃唇,肌肤细腻如膏如脂,披上白孤皮的斗篷,对着落地铜镜一照,面上颇有得色,对柳姑姑道:“咱们去拜见娘娘罢,再迟可有违礼数。”
嘉合帝姬在南朝也听说过大业皇后的名头,听得最多的事迹,便是她与大业这位起兵自立的皇帝一同征战,想必是个粗糙妇人,陈家花了大笔银钱,挑的都是年轻柔媚的女子塞到她身边,连江宁王都从后宫中广选美人,她心中不忿,又无处可说,谁知道皇后替她一伸手都给解决了。
她未有名分,虽住进了宫中,也没有步辇可坐,缓步踩在雪上,步态婉转,朱红裙角沾了点点碎玉,缓缓进了甘露殿。
宫人引她到内殿去,帘子一掀,她抬头便看见个美人靠在引枕上,懒洋洋挨在窗边,手里握着一卷书册,落地琉璃烛台映得她眉睫分明,是个十分少见的美人。
嘉合帝姬是得意而来,此时脚下一顿,沉香看她一眼,抬起下巴道:“请罢,我们娘娘等候多时了。”
第383章暗鬼
卫善对这位嘉合帝姬本无恶感,破宫之时她才几岁,被人抱去冒充帝姬也是无奈,可此刻这个冒充的帝姬半点都不心虚的站她面前,目光从头到脚的打量着她。
她昂着脑袋,翘着下巴,身披锦绣,颈中挂着只嵌红蓝宝石的项圈,模样娇矜,从珠镜殿走到甘露宫来,微微有些喘息,进来也并不先下拜,反而大模大样的打量起卫善来。
沉香一见立时沉下脸色,蹙了眉头道:“怎么见了娘娘不先行礼?进宫之前,宫人姑姑该教导过规矩了。”
嘉合帝姬侧目看这宫人,不敢相信一个宫人也敢下她的脸面,她在江宁王宫中,可是从来都没有被人这样声斥过!便是皇叔也从来都极宠爱她的。
她咬住嘴唇,模样有些可怜,抬眼去看卫善,却见她动都不动,连金冠之侧的凤翅都没有颤动一下,这才下拜:“见过娘娘。”
卫善半天都不叫起,仿佛看书看入了迷,屋中只听见她细细翻动书页的声音,嘉合帝姬悄悄抬眼,被沉香一瞪,心中深恨,却依旧低下头去,余光依旧打量卫善,细看这才发觉,卫善大幅散开的裙摆上绣的是十二纹章。
日月龙虎山峦星辰,是皇帝的衣裳上才能专用的纹样。
嘉合猛然一瞧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微微抬起目光来,细数纹样,这不过是一条家常穿的裙子,暗纹绣在宫裙的裙幅中,皇后身上的衣裳不论是式样还是料子都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她为显尊重盛妆而来,皇后却穿得这样简单,原来文章做在了衣裳的纹样上,能把十二纹章穿在身上,足见得圣宠,嘉合先见她美貌,再见她尊贵,一鼓作气而来,这会儿被接二连三的打击,这才温驯的低下头去。
卫善到她终于老老实实的跪着不动了,这才搁下书卷:“起来罢。”
仔细看她,眉眼之中确是与椿龄有几分相似之处,柔眉细眼,只是神情姿态全然不同,她就这么站在那儿,都让卫善不想多看她一眼。
嘉合这下才收了轻缦之心,规规矩矩的立在那儿,由得卫善打量她,从卫善目光中感受到轻蔑之色,两只手在袖中攥成拳头。
“你远道而来,歇了几日可安好些么?”
她在东苑之中无法进宫,想了许多办法,称病便是其中一样,这事儿依旧是报到了秦昭跟前,秦昭交给了卫善来办。
卫善派了太医署的官员去东苑替嘉合帝姬摸脉,除了有些舟车劳顿之外,并不见病痛,太医却开了极苦的补药给她吃,侍候的宫人嬷嬷们日日盯着她喝上三顿,她待想自己好了,嬷嬷们又道:“皇后娘娘怀有身孕,若是过了病气,咱们可担待不起,不然就在东苑多住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