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里些了什么?”塞内奇奥问。
“一个问题:我应该供奉一只白色的牛还是黑色的牛?”
然而,这时候,维特里乌斯走了进来,他哈哈大笑,傻头傻脑地,一如他自己。他来到宴会大厅时已经是醉得摇摇摆摆了。而且他整晚都像条鱼似的,在喝个不停。
“这头野兽这会儿笑什么呢?”尼禄想知道。
“笑声使人与禽兽区别开来。”佩特罗尼乌斯说。“这是他证明他不是猪的唯一证据。”
维特里乌斯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咂吧咂吧自己那涂抹和粘附了各种美味佳肴的油腻嘴唇,睁大眼睛看向他周围的人,就好像从来没看见过他们一样。接着,他觑了一眼自己像蓬松的靠垫一样鼓鼓囊囊,胖乎乎的手掌,努力想弯曲粗香肠一般的手指。
“我丢了我的骑士指环。”他低声说。晃动着一根光秃秃的手指。
“可首先你竟然有一个指环,这可真是个奇迹。”佩特罗尼乌斯耸耸肩膀说。
“不,不是。指环是继承来的。”维特里乌斯打着嗝说。“我是从我的父亲那里得到的。”
“他可是个鞋匠。”尼禄插了句嘴。
但是维特里乌斯却一边叫一边发出更多令人意外的笑声,开始在克利司披尼拉的帕拉中搜寻他的指环。瓦提尼乌斯模仿受到了惊吓的女人尖叫,而克利司披尼拉的朋友尼吉蒂娅,一个年轻的寡妇,一个长着一副幼童般甜甜的脸蛋儿,带着冰冷的知晓一切的眼神,冷嘲热讽地咧开嘴笑。
“他找的是他从没有去丢过的东西。”她说,“因为他从来就不曾有那玩意儿。”
“而且万一他找到了那玩意儿,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塞涅卡的外甥,诗人卢坎把话补充完整。
很快,宴会越来越热闹,越来越没有节制,沸反盈天,进入了高潮。成群成群的奴隶们端上一道又一道菜,并且取出一瓶瓶装着各色美酒的酒壶,这些酒壶装在一只大坛子里,坛子周身扎着常春藤,新鲜的山中雪水被不断地添入。每个人都在饮酒,他们往嘴里倒着酒,直到酒水溢出,沿着嘴角流了下来。同时,从天花板上的网格里,一片片玫瑰花的花瓣洒落到了餐桌上和就餐者身上。
“恺撒,”佩特罗尼乌斯看向尼禄,“既然这里还有一些清醒的耳朵,您何不把美带到这张餐桌上来呢?您愿意献唱吗?”
“唱歌!唱歌!是呀,唱歌!”一堆醉汉嚷嚷着支持,可是尼禄却矜持起来,他想让人三催四请一番。啊,这不仅仅是冒失的问题,他解释说。尽管对于自己的天分他从来都是谦虚谨慎的。众神知道,一场公共演出对他来说要付出多大精力。他没有拒绝,“一个人无论如何还是要为艺术做些事的。”既然阿波罗给了他一副漂亮的嗓子,隐藏起来就不对了。“是的,是的,我懂我对于国家的责任——”他做了个无能为力的手势——“可是今天晚上我的嗓子太哑了。我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甚至还在胸口上压了铅球,可是没用。”他甚至打算去安提乌姆度假,去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发发慈悲吧,圣上!”卢坎代表众人向他乞求。“大家都知道您刚刚谱写了一首赞颂维纳斯的新歌曲,相比之下,卢克莱蒂亚写的那首歌曲成了一只恶狼的嚎叫。赐给我们一场感官的盛宴吧,不要仅仅给我们的一场满足口腹之欲的宴会,我们艺术和美德的导师。如您这般慈悲善良的君主不应该剥夺他的子民的权力。不要冷酷无情,恺撒!”
“请对我们发发慈悲吧。”每个听到这话语的人都喊起来。“不要冷酷无情!”
尼禄退让了,他叹着气,摊开双手,做出无奈的样子,感恩戴德,或者说表示出感恩戴德的神情立刻呈现在每一个围绕在他周围的人脸上。所有的眼睛都转向他,带着期待,睁得大大的。不过。他首先传话给波佩娅,说他要唱歌了,他解释说,她今晚觉得不舒服,所以她才没有出席宴会,但是由于任何药材都没有他的歌唱效果好,他不想剥夺她这一次的机会。
波佩娅不久就进来了,如梦幻一般美丽,如女神一般光辉,她长相甜美,发色金黄,即使在尼禄之前她已经嫁过两个丈夫,她仍旧鲜嫩得如同一个幼稚的儿童,光彩照人。她把尼禄彻彻底底地抓在手心里,就仿佛他是她的奴隶,不过她更明白,不能拿他歌唱家,赛车手和诗人的身份去试探他的底线。现在,她气场十足地走了进来,身穿恺撒才能穿的绛紫色长袍,项戴一串由硕大珍珠缀成的项链。
吕基娅盯着她,既感到震惊、着迷,又觉得反感,因为波佩娅是被基督徒视之为堕落与邪恶的女人,她也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这样的美人。她知道,波佩娅·萨宾娜是为数不多还活着的坏女人之一,她从彭波尼娅的客人和彭波尼娅的奴隶们那听说过她。她知道,波佩娅有着让人疯狂的美貌,并且工于心计,就是她唆使了尼禄去杀妻弑母;夜里,她在全城的塑像被推倒,被碾碎,而即使是残酷惩治了犯案者,她的名字仍旧被带着恨意到处涂画,于每日早晨出现在各处的墙壁上。她知道波佩娅,正如罗马世界里人人都知道的那样,她是邪恶的化身。她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又美丽得如同天使,飘逸得如神灵,吕基娅无法将眼睛从这个女人身上移开,在能阻止自己之前,她就脱口喊出了声:“啊,玛尔库斯,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