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悟箫瑟缩地闭了闭眼。
从前,她不觉得对乔逢朗有愧。她自以为是地觉得,喜欢她是他一个人的事,而她,只不过是忠于自己的感觉罢了,无须对他负责。可是如今不同了,她懂得了何为心痛,何为不舍,何为恨,何为求之而不得,而这些,她都从乔逢朗歇斯底里的怒火中看得一清二楚。
她真的有权力让一个她如此在乎的人为了她而心痛如斯么?如果她能够做些什么,纵使她无法对他说出违心之语,起码,让他得到他想要的。
“你可知道,你有多残忍?”乔逢朗压抑地在她耳边低吼。
他恍惚地想起那个桃花如雨的午后,自那个午后,他就着了她的魔,心甘情愿地服下了她给的毒。她永远不会知道,他为了得到她,做出了什么。
“逢朗哥哥……”殷悟箫凤眸中浮现薄薄的水雾。“对不起。”
那近在咫尺,呼吸可触的俊容让她的心头蒙上深不可测的悲哀。
“你以为你这样做很伟大么?”乔逢朗骤然狰狞地瞪住她。
“你以为这样,就能把百里青衣那伪君子永远摆在心里么?你以为对他来说,你算什么?”
殷悟箫一怔。她算什么?她没有想过,也不愿去想。他曾说过想要照顾她,可是除此以外,她的确不知道自己在百里青衣心目中究竟算什么。她和他,不过是有一个偶然而巧合的开始,却已太过久远,至于结局,她不敢想。
“你觉得他会为了你,舍弃他身边的如花美眷,舍弃他百里家在江湖上的百年声誉么?”乔逢朗继续嘲讽。百里青衣要是真敢硬生生从他手中将她抢走,那他青衣公子夺人妻子的恶名就算是坐实了,就算他不顾乔帮在江湖上的庞大势力,不顾来自江湖卫道之士的滚滚骂声,百里府也要顾及百年来辛辛苦苦建立的清白刚直的美名。
他……会么?
那双眼眸似是轻松淡然,实则承担了太多责任和浮名,殷悟箫心中无从确定。霎那间,她惧怕去想,那个以天下以江湖为己任的男人,究竟将她摆在心上的哪个毫不重要的角落。
“也许他会,也许他不会,但那对我,都不重要了。”顿了一顿,她轻轻抚上颊边乌发,仿佛寻求一丝慰藉。
然而乔逢朗却不肯放过她。
“我不会给你一个逃避的机会,也不会给他一个在你心中留下完美形象的机会。”
“你……想如何?”殷悟箫面容微微发白。
“我想如何?”乔逢朗笑容中带着狠意。
“明日,你跟我回乔帮准备完婚。百里青衣若是有胆拦下你,我便不再要你遵守诺言。若他不敢,你要答应我,从此把他从你心中彻彻底底抹去。”
入秋了。
乔帮来人捎来消息,远在京城的筠姨醒了,听说他们要举行婚礼,强撑着病体也要到乔帮主持婚礼。
木菀风仍病着,乔逢朗仍旧对她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却并不反对她病况好些后移居乔帮休养。
木菀风拉了她的手,头一次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般叮嘱她:“我把朗儿交给你了,好好照顾他。”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神医,改日上京城来吧,楠姨的二十年,都在那里。”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殷悟箫缓缓对宣何故说。
那掩藏在宣何故孤僻性子之后的,是寂寞,是忏悔,此刻,还有一些的依依惜别。她知道,这个苍老的男人在她身上,看到了楠姨的影子。正因如此,她竟再难恨他下去。
楠姨,我就代你原谅了他,可好?
只是不知,几十年后,她自己会不会流露出与宣何故同样的寂寥?
宣何故震了一震。
“好,好。”他这样说,淡淡地,然后背过身去。
殷悟箫知道他在敛去渐红的眼眶,并没有拆穿他。
秋风吹起她水红的大氅,兜帽边缘的柔软狐毛轻拂她有些冰冷的玉腮。
那个人,没有来。
该说意外吗?
不,她早知道乔逢朗一定会瞒着他出发。
可是,百里青衣不是会轻易被瞒过的人,现在还未发觉么?还是,他根本未打算出现?
那夜凉风习习的树枝上他眼眸中翻滚的情意和渴望,此刻在她心中却变得遥不可及,甚至,变得不知真假。
翠笙寒忽然在她身边轻轻说:“你真的下定决心了么?”
殷悟箫点头:“有时候,做什么样的选择,非关决心,只是必须要那样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