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便捺电铃叫用人。
鸿渐不懂,忙问道:“张先生不舒服,是不是?”张先生惊奇地望着鸿
渐道:“谁不舒服?你?我?我很好呀!”鸿渐道:“张先生不是说‘头痛’
么?”张先生呵呵大笑,一面分付进来的女佣说:“快去跟太太小姐说,客
人来了,请她们出来。makeitsnappy!”说时右手大拇指从中
指弹在食指上 “啪”的一响。他回过来对鸿渐笑道:“headache是
美国话指 ‘太太’而说,不是‘头痛’!你没到States去过罢!”方鸿
渐正自惭寡陋,张太太张小姐出来了,张先生为鸿渐介绍。张太太是位四十
多岁的胖女人,外国名字是小巧玲珑的Tessie张小姐是十八岁的高大
女孩子,着色鲜明,穿衣紧俏,身材将来准会跟她老太爷那洋行的资本一样
雄厚。鸿渐没听清她名字,声音好像 “我你他”,想来不是Anita,就
是Juanita,她父母只缩短叫她Nita。张太太上海话比丈夫讲得
好,可是时时流露本乡土音,仿佛罩褂太小,遮不了里面的袍子。张太太信
佛,自说天天念十遍 “白衣观世音咒”,求菩萨保佑中国军队打胜;又说这
观音咒灵验得很,上海打仗最紧急时,张先生到外滩行里去办公,自己在家
里念,果然张先生从没遭到流弹。鸿渐暗想享受了最新的西洋徉学设备,而
竟抱这种信爷,坐在热水管烘暖的客堂里念佛,可见 “西学为用,中学为体”
并非难事。他和张小姐没有多少可谈,只好问她爱看什么电影。跟着两个客
人来了,都是张先生的结义弟兄。一个叫陈士屏,是欧美烟草公司的高等职
员,大家唤他Z.B.,仿佛德文里 “有例为证”的缩写。一个叫丁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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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名字倒不是诗人Tennyson而是海军大将Nelson,也在什
么英国轮船公司做事。张太太说,人数凑得起一桌麻将,何妨打八圈牌再吃
晚饭。方鸿渐赌术极幼稚,身边带钱又不多,不愿参加,宁可陪张小姐闲谈。
经不起张太太再三怂恿,只好入局。没料到四圈之后,自己独赢一百余元,
心中一动,想假如这手运继续不变,那獭绒大衣偈有指望了。这时候,他全
忘了在船上跟孙先生讲的法国迷信,只要赢钱。八圈打毕,方鸿渐赢了近三
百块钱。同局的三位,张太太、“有例为证”和“海军大将”一个子儿不付,
一字不提,都站起来准备吃饭。鸿渐唤醒一句道:“我今天运气太好了!从
来没赢过这许多钱。”张太太如梦初醒道:“咱们真糊涂了!还没跟方先生清
账呢。陈先生,丁先生,让我一个人来付他,咱们回头再算得了。”便打开
钱袋把钞票一五一十点交给鸿渐。吃的是西菜。
“海军大将”信基督教,坐下以前,还向天花板眨白眼,感谢上帝赏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