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慕容焉回到驿馆,荆牧与桌北庐正在焦急,见他回来,都不禁松了口气,拉住他问长问短了一回,见其心境平静,方才放他回去休息。慕容焉刚回到精舍,一个手下的武士突然执了一枚短笺过来,将其呈给慕容焉,道:“侯爷,今日一大早西门姑娘单人独骑离开了,属下询问时,西门姑娘要属下将这副短笺交给侯爷。”
慕容焉闻言心头一震,急忙问她去了何处,武士摇头不知,当下急急打开那笺一看,但见上面写道:
焉,我走了。
自从在令支城遇到了你,心中仰爱已久,一路追随到了慕容,苍天让你原谅我,已是我此生最高兴的事,跟你相处任久,已经知足了。在来令支之前,我还幻想你心里能有我的一点影子,但经过这几日的事,我才知道你的心里只有赵馥雪姐姐,在霁霖幽谷时,我已经知道了,但我却骗自己一直到现在。既然我不能得到你的心,让我们在哪里认识,就在哪里相忘吧。妹临行时,取了大哥的‘灵犀匕’,以为慧剑断情之用,大哥勿怪。临行之际,不能不告,我不姓西门,不叫若水,却是汝鄢冉冉。
妹泣别字
慕容焉读完,不觉仰天浩叹,却不料这西门若水并非是她的真名,她的名字竟然是汝鄢冉冉,他虽然早知道西门若水不是她的真名,却一直保持不问。他早听说中原有个汝鄢世家,没有想她到竟然是汝鄢世家的后人。一念及此,慕容焉不觉黯然,久久望着窗外飘零的秋叶,喟然哺喃道:“汝鄢妹妹,我今生对不起你,你既然要慧剑斩情,又何必用‘灵犀匕’这等凡兵俗器呢……”一言及此,回首前尘,不禁黯然伤神,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在哪里认识,就在哪里相忘于江湖吧……”
※※※
五日后,段国、慕容两国终于议定了大婚之事。
段王段末杯封荆牧为护驾大将军,随慕容焉送郡主入燕。此行段王亲点郡主妆奁三百六十台,备载于‘奁仪录’中一一开列,点察已毕,在三日后的子处一刻,摆列于王宫之外,随着骤然响起的鼓乐之声,按照古礼,慕容焉、荆牧亲自奉请晓霞郡主自王宫后邸而出,但见五百铁骑,旌旗招展,二十宫女,手执宫扇随行,恭候在凤舆鸾驾之前。
慕容焉心中痛苦已极,面上却湛然不动,举止自若,躬身揖请郡主入驾,那赵馥雪头带玉笠面纱,惟露一双妙目,满含一派幽凄神色望着他看了许久,终于一言不发地登上凤舆,荆牧命凤舆起行,顿时十声炮响,烈焰腾空,王宫内钟鼓齐鸣,慕容焉与荆牧、卓北庐拜别段王末杯,一行人马浩浩荡荡,连绵三里,直趋慕容。
兄弟三人一路并辔而行,卓北庐与荆牧怕他心中难受,所以一路上说些轶闻趣事,分散他的身心,慕容焉何其聪明,当然知道两位兄长的良苦用心,当下只与他们谈笑,但结果愈是如此,段、卓二人更加担心了。
行行重行行,一干人马穿山涉水,东趋慕容,几日后行到一地,前面一山遥遥相望,横亘绵长。这时天色近午,一行人马来到一片林下,但见几株丹枫,一曲清溪,荆山隈,碧水曲,环境好得很。慕容焉怕郡主坐车久了劳累,就与二位兄长商量一回,三人一起到郡主车前请命,荆牧道:“郡主,天色近午,郡主一定也该休息一回了,我们能否在此稍事休息呢?”
赵馥雪尖尖春笋轻轻撩开车帘,妙目四扫,轻轻颔玉首,道:“此地风景宜人,正适打尖休息,本宫也正要去那边溪边浣手,我们就在此休息吧。”
慕容焉三人恭声应命,荆牧当下传令众人就地休息,并命慕容焉陪郡主到溪边涣手,慕容焉望了赵馥雪一眼,当下抱拳一揖,延请郡主启动玉趾。赵馥雪这时身披一件玫瑰紫色斗蓬,螓首之上带着斗笠面纱,眼中凝着一股不解的忧郁,深蹙黛眉地望了慕容焉一眼,猛然见到他微侧低垂的面上,蕴含着一种惆怅遐思的表情,不觉芳心颤抖,想上前温柔地安慰他,但她却不能。当下只好无奈地轻易莲步,提了衣裙缓缓到了不远处的一派青溪,她能感觉到慕容焉也跟了过来。
风吹枫叶,籁籁有声。
赵馥雪行到溪边,轻轻俯身取了溪水洗了春笋般美玉无瑕的柔荑,起身怅然地仰起螓首,益加显得雾鬓烟鬟,美人如玉,咨意的的撷取那和煦的阳光,天边追逐的云霏、远山。慕容焉深情地望了她一眼,俊目渐湿,急忙转首,长长吁了口气。
赵馥雪依然不动地道:“投鹿侯,这一路辛苦你了……”
慕容焉道:“郡主不必如此,这都是为臣子的本份,辛苦二字愧不敢当。”
赵馥雪抬起玉手轻轻掠鬓,眼中渐渐迷离,道:“你……你为何如此说话,莫非只两个字,你也如此计较?”
慕容焉不敢去看她,道:“郡主是在下的主上,他日当为慕容的王妃,君臣上下之礼不可废,郡主请恕在下无状。”
赵馥雪闻言,痛心疾首地柳眉锁怨,杏脸含嗔,令人不忍悴睹地转首望着慕容焉,眼中之泪却已簌簌而下。慕容焉不敢去看,但他的心已感觉到赵馥雪的泪,垂首无语。良久,赵馥雪伤心地噫叹,缓缓转首去那清溪取水,就在此时,溪林中突然如闪电般掠出一道人影,一身蓝汪汪的衣衫如同一团蓝球,陡然扑了过里,伸掌直取赵馥雪。
这时,那慕容焉正在忧伤,眼角立刻觉出可疑,见那人掌风凌厉已极,无坚不摧,心中一骇,这时运气扬掌已来不及,当下急忙掠身挡了上去,这人似乎被他的快如闪电般的身形骇了一跳,但见他竟用身挡,已知究竟,当下一掌印了下去,不偏不倚正打在慕容焉胸肩,但闻“砰!”地一声大震,当场被震飞出去,“哇”地就是一口鲜血。
赵馥雪见状,大声疾呼地惨叫慕容焉的名字。
这时,荆牧与卓北庐见状,大喊一声,和一群武士正要上前救驾,北面林中忽又掠出一膘黑衣蒙面之人,个个俱手提长剑,倏忽从林中一齐掠了出来,向郡主的鸾驾车辇围了过来,尚有其他一部分人向郡主的妆奁扑去,卓、段二人大惊,立刻从坐骑上抽出长剑应敌,仅此功夫,那打伤慕容焉的蓝衣人猛地上前,只一招就制住了赵馥雪,哈哈一阵大笑,提着她掠身而起,如孤鹤掠翔一般,纵远而逝。
这时,卓北庐急忙掠了过来,急问慕容焉伤势。慕容焉飞身而起,抹了嘴角血迹,道:“二哥我没事,你和大哥在这里照顾好货贡礼单,尤其是段国的使臣,我去追寻郡主,千万千万!”一言及此,慕容焉掠动身形,一闪却已到了曲溪对岸,再晃则身踪已杳。卓北庐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当下急忙转身,向荆牧说了慕容焉的嘱咐,拔剑杀敌。
却说那蓝衣人挟着赵馥雪掠了许久,入到山中一处,但见漫山遍生白桦,莽莽苍苍,无边无际,白色的树杆与黄色的秋叶相映相衬,益觉秋高无迹,净空朗怀。但这时的赵馥雪一心想的、担心的俱是慕容焉一个,她隔着面罩满目涌出泪珠,面布寒露,咬碎贝齿,不停地狠声说道:“你……你伤了我焉哥哥,你伤了我焉哥哥……”
蓝衣人不屑一顾地道:“我虽然看不到你的模样,但你一定很生气,不错,凡是中了我‘渡厄掌’的人绝无生存的机会,那有怎么样,你马上也会和他一样了……”言毕,得意地纵声大笑。
赵馥雪闻言,心急如焚,花容惨淡,含泪恨瞪蓝衣人,道:“你……你杀了他,你……是谁,我要杀了你报仇……”一言未歇,赵馥雪拼命地挣扎,用脚踢那人心窝,要为慕容焉报仇,但她在被制的情况之下,如何能伤得了蓝衣人。但如此一来,却惹得那蓝衣人大怒,一把将她扔出老远摔在地上,恶狠狠的眼中突然露出了饿虎一般的目光,阴阴地道:“既然你如此不耐烦,我就成全了你,但就此杀了你又未免可惜,我就拿你的五脏来练功的好……”
赵馥雪乍见他凶恶的目光,骇得浑身一颤,急急向后抽身,一双妙目吃力地瞪着他,恨声道:“你……你说什么,你要做什么?”
蓝衣人目光凝住她,杀机狂炽地一阵尖笑,道:“既然你已死到临头,我就告诉你好了。不是我要杀你,是有人想要你死,我只不过是替人行事,顺便拿你练功而已。你的五脏虽然不及慕容焉那小子精奇,但也不失上选,今日能被老夫看中,你也应该死而无憾了。”
提到慕容焉,赵馥雪神色突然一黯,想到自己临死也不能与心爱的人死在一起,泪水潸然而下,泣不成声。
蓝衣人嘿嘿一笑,道:“怎么,你也害怕了?”
赵馥雪闻言,心中大恨地倏然抬眼,恨盯住他咬牙道:“我不怕你,你杀了我也不怕,我死后见到我焉哥哥,我们作鬼也不会放过你这个大恶人……”
蓝衣人摇头道:“怎么,你以为这些话就能吓得我不敢杀你了,老夫一生杀人无数,男女老幼不计,今日我倒要看看这鬼如何要我的命?”言此,他残眉倒挑,目露凶光,阴狠狡黠地一阵得意狂笑,运功双手,步步逼来。饶是赵馥雪心怀死志,亦不禁浑身颤抖,怎么也起不了身,只在地上惊恐后退。
正在这时,五丈外的一棵高桦之上,突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鬼魅一般立在树巅,手舒长剑,洪亮的声音哈哈地笑,遥遥传声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牲,竟然敢指天画地,妄责鬼神,乱造口业,今日我就是上天派来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