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听得恍然,随即又微有唏嘘:“常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不到这婚姻一事,倒显得有些委曲求全。”
李清漪垂下眼,她细长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复杂神色,难得的说了几句真心话:“爱情,两个人便是了;可是婚姻却是许多人的事情,委曲求全不过是最简单的……”
裕王低下头,他的目光落在李清漪那清透白皙的面颊上,她细细长长的眼睫轻轻的垂下来,鸦羽似的,落下一点儿阴影,就像是美玉上落下的一点灰尘,恨不能替她拂去。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与李清漪隔得有些远,那样的远,远的令他心生惶恐。
他不由得伸手把人抱住,像是抱住一缕风、一阵烟,心里仍旧是空空的。他低了头,伏在李清漪的耳边轻声道:“清漪,我……”他顿了顿,想说“我一定不叫你受委屈,一定不叫你像李清闻一样委曲求全”。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茫茫然,不敢说出口来,只能慢慢的咬了咬唇——似他这样的身份,为难之处更多过了谢俊成。王氏这个做婆母的不讲理,难道皇帝这个做公公的就讲理?更何况,这天下能压着王氏的人不少,可能压住皇帝的却没有一个。
有情人,情至深处,难免山盟海誓;可若是热血冷下来、感情再深一些,诺言反倒不敢轻易许出口——爱是克制与忍耐,因为爱,所以更加郑重,更加小心。裕王是真的把李清漪放在心尖上去爱的,因为这爱,他仿佛自缚手脚一般,好多事都束手束脚,许多话都说不出口。
他心知:轻易的许诺往往比不许诺更加能够伤人。
裕王只能抱住李清漪,他的心血仍旧是滚热的,声音却是轻轻的,如金石之音:“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再不必受任何人的委屈,一切皆如你意。”
李清漪回抱住他,回头仰看他,一双漆黑的瞳仁倒映着裕王认真到了极点的面容。她点了点头,以一样的认真应和道:“嗯,我等着。”
这话不轻不淡,李清漪看来的眼神也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一眼,可裕王却觉一缕久久未熄的情火从心头起,烧得他满心灼热,心脏砰砰而跳,再不能忍。他没法说出这些感想,只能紧紧搂住李清漪,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唇,含含糊糊的声音自唇间而出。
“清漪……”他如同被人抓着心尖似的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像是诉苦又像是告白,“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裕王觉得,自从爱上了李清漪,他便好似成了个怨妇,时时刻刻把“爱”字挂在嘴边。真要叫人知道了,真是丢脸丢大了。
李清漪被他这孩子气的模样逗得一笑,等反应过来便又低下头首抿唇忍笑。她垂眼想了想,凑到裕王耳边,柔声把那看过的词句念给他一人听:“旋暖熏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
君为玉树,我为琼枝,自当迤逦相偎傍。
此句出自柳永《凤栖梧》,柳永笔下多有艳词,李清漪念的这一句已是带了几许含蓄艳色,后半句“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便是她之大胆都不好说出口。
裕王眉目皆是带笑,定定的看着怀中人,忽而伸手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李清漪惊得小声叫了一声,伸手搂住裕王的脖颈却被他扑倒了床榻上。
床上的帐子从金钩上被放下,用金线、银线绣着花鸟的纱帐层层叠叠的落下来,遮住了两人拥抱在一起的身影,只有朦胧并且模糊的一个背影。
锦绣丛中,恩爱缠绵,犹如床帐上的比翼鸟、连理枝,天生便是一对。
第41章 小名
待得云雨初歇,裕王一边以手为梳替李清漪打理那长长的乌发,一边凑在她耳边咬着耳朵和她说话:“上回李太太来时,我听她说,你们家三个姑娘都有小名……”
李清漪眼角还有点未褪的红色,好似落在宣纸上的胭脂又仿佛花蕊中央沁出的一抹淡红,牡丹含露一般的娇嫩鲜妍。她抿了抿唇:“那都是我爹取的名字,因为不好听,所以我娘就改说是小名了,没几个人叫过,家里人也是不叫的。”
裕王见她神色,越发好奇起来,不由凑近她,问道:“那你们的小名是什么?”他指尖还绕着李清漪的一缕乌发,声音又轻又软,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吹得李清漪耳根发热。
李清漪羞窘至极,低着头好半天方才咬着唇轻轻念了几个字。
因着声音太小,裕王一时没能听清,不由得凑得更近了:“什么?”
屋外长夜寂寂,屋内灯光通明。灯光隔着金纱帐遥遥照来,仿若九重天上的星海投影一般影影绰绰。
李清漪本就清透如美玉的面庞被灯光照得更白了,一点红晕泛上来,桃花满面。一眼望去,黛眉如画,眸如秋水,红唇如朱,清艳至极。
她瞪了裕王一眼,没好气的道:“大姐叫青青、我叫宝宝、三妹叫荣荣。”
裕王几乎被这几个妙极了的名字给逗笑了——虽早听说李百户识字不多,可还真没想到他能给女儿起这样的名字,怪不得就算是当小名,家里人都嫌弃的不太想叫。他一双黑亮的瞳仁微微放大,侧搂着李清漪,揉搓着怀里人,凑近她耳边,玩笑着叫她:“……宝宝?”
李清漪话一出口便已后悔,现今又气又恼,下意识的就闭了眼想把裕王给推开。
偏没眼色的裕王还是一副乐得不可开交的模样,抱着她一边笑得发颤一边笑念:“宝宝,宝宝……我的乖宝宝……”
他声音又低又软,仿佛是柔软到了极点的杨柳枝,随着春日微风在水面上掠过一连窜的清波,念得人一颗心上上下下、整个儿都酥了。他笑吟吟的看着李清漪,好似看着什么宝物一般,满怀憧憬的言语道,“等以后咱们两个生个‘贝贝’,正好可以凑成一双宝贝!哈哈,我的两个大宝贝。”
这一下,他不是给推开的,而是被踢开的。
李清漪在被子底下踢了裕王一脚,小腿有些抽筋,自个儿便气咻咻的背过身,拉着被子把头盖上,再不理他。
裕王这下子才反应过来,扯了扯被角,装出懊悔模样:“宝宝,你分我一点被子……”按理,他自是不缺被子的,可裕王一贯腻歪,非要和李清漪盖一条被子,故而这么一张大床上还真只有一条被子。
他嘴里“宝宝、宝宝”念得不停,李清漪蒙着被子都觉得气,忍了一会儿终于掀开被子,仰起头用唇堵住了他的嘴。
这一下子,裕王算是安静了,可刚刚熄掉的火又重新点了起来。
两人闹得半夜方才双双罢战,盖上被子闭眼睡去……
第二日,裕王被还犹有余怒的李清漪丢在了府上,颇有留守儿童可怜模样。反倒是李清漪,收到了宁平公主的帖子,令人备了车,独自去公主府讨论施粥赈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