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宁路临近山阴面,远离市中心,一场小雨下过,空气里都带着清新的凉意。
出租车的车灯打破寂静的黑夜,缓缓停在了103号门口。
陆予行付过钱,推门下车。
他曾经无数次走在这条街道上,却从未像今天一样如此从容不迫,不用担心角落里突然出现的闪光灯。
金宁路103号的小洋房静静伫立在雨后的夜里,砖红色的墙壁上爬着几簇藤蔓,二楼的窗户里透着暖黄色的光。
昏暗的路灯下,陆予行一席黑色风衣,沉默地注视着这栋房子。
三十岁那年,港城房价猛涨,陆予行却退掉在市中心租住的公寓,花了两部电影赚到的片酬,从一对外国夫妇手中将这栋房子买下。
在钱的方面他从没考虑那么多,只是觉得莫名喜欢这套房子,便机缘巧合地得到了。
他在这里住了十一年。这里是他的避风港,也是他最终的归宿。
站在楼下看了一会儿,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怎么又是你?”
陆予行微微一愣,转身就见一个提着扫帚簸箕的环卫工人站在自己面前,警惕而怀疑地打量自己。
“是这样的,我来找人。请问现在这套房子的住户是谁?”陆予行礼貌地同她拉开距离,尽量让对方放松。
“你还没找到人呐?”环卫阿姨却有些疑惑,“我记得前不久就在这儿等人,怎么今天又来了?”
一种诡异的错位感涌上心头,如同一条冷血的蛇,爬上陆予行的双腿。
他愣在原地,冰冷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情。
“多久之前?”陆予行问。
环卫阿姨上前细细打量他,“十月二十九,我记得可清楚呢。”她有些不解地偏过头,目光在陆予行眉眼之间游走,“看着又不像……你是不是有个弟弟?”
陆予行没说话,当做默认。
“哎呀,你弟那天就来过。”她握着扫帚往地上一杵,“小伙子一张脸白得吓人,说话声音也哑,问我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大晚上我还以为碰着鬼了呢!”
“他也在打听103号的住户?”陆予行皱眉,揣在兜里的手有些发抖。
“是啊。”阿姨抬起下巴点了点小洋房,小声说:“洋人,做金融的,老婆是全职太太。”
正是那对夫妇。
环卫阿姨还在滔滔不绝讲着两位房主的事情,陆予行下颌线条紧绷,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的耳边响起巨大的轰鸣,眩晕般的恐惧彻底隔离了外界的声音,只剩下一片混沌。
路灯下的影子在模糊的视线中渐渐分成两个,陆予行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感觉到一个身影猛地穿透自己的躯体,飞速跑到小洋房门口。
年轻的男人戴着鸭舌帽,穿着黑色连帽衫,面容苍白。他望着眼前的小洋房,英俊的脸上露出恐惧和迷茫。
“103号……103……”
他喃喃自语,焦灼地在门口走来走去,像个发疯的精神病。
最后,像是埋在心中的定时炸弹终于爆炸,仿佛有无数信息涌入大脑一般,他再也忍受不住,痛苦地捂住脑袋,缓缓在树边蹲下身去。
陆予行双腿被钉在原地,他想要走近看一眼,幻像倏地破灭。刺耳的耳鸣声瞬间消失,摇晃的树影下没有人,环卫阿姨早就拎着扫帚走远了。
陆予行深吸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
他回身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小洋房,心中升起疑虑。
十月三十一日之前的陆予行,仿佛在逐渐接受不属于这个时间轴的记忆。
赶回学校剧院的时候,演出已经快结束了。
所有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全部上台,手牵手向观众鞠躬致谢。剧场内爆发出持久剧烈的欢呼声和掌声,唐樘等四位主演站在中间,手中捧着鲜花。他的脸因为激动有些泛红,笑得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虽然身上还穿着Jack那套夸张华丽的服装,但角色的气场已经消失不见,显露出他原本的模样。
陆予行站在后台看着,台上的人仿佛是有心灵感应,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陆予行做了个“很好”的动作,投去一个笑容。
站在步涵旁边的贾华雨察觉到唐樘的动作,狐疑地转过头。这次他只拿到了牧师的角色,就见留着白色小胡子的牧师瞥了眼陆予行,又狠狠瞪着唐樘,眼神里全是忿忿不平。
谢幕过后,演员们陆续回到后台。
首演顺利结束,不少人都松了口气,躺在椅子上露出装死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