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去,你速速前来。”靳清冽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冲入长街中汹涌的人潮。
尚未涌入人群,靳清冽便听见人潮中夹杂着各地方言的讨论之声不绝于耳。
刺耳的公鸭嗓伸着脖子:“这人究竟什么来头?青天白日竟敢大肆鼓吹造反言论?”
低沉的川南音捏着喉咙:“谁晓得呢,总之像这种人,死了一点都不可惜!”
靳清冽钻入了人群,嘲弄鄙夷的各色人声更是络绎不绝。
“你说燕王不会真的要造反吧?”
“他造不造反,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回说话的两人讲得都是本地人的土话。
靳清冽瞥到了那挺尸路中的人,只看一眼,便再不想去瞧第二眼,这死尸脸上皮开肉绽处处滴血,像是被人活活剥掉了脸皮一般面目模糊一片,直教人连连作呕。
“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想当年□□造反的时候,那可是死了千百万人!”
“那时是和蒙古人打仗,这怎么一样!”
“什么和蒙古人打仗!身为大明子民,你怎么连□□怎样夺得的江山都不知道!这能成就大业的人,谁到了最后,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真不知你娘当年吃了什么,生你出来却是叫你脑袋先着地了!”
“你说什么?!骂我可以,怎么连我娘也一并骂了!”
这两人说着好似就要动起手来。靳清冽见势不妙,赶忙匆匆从二人身侧一闪而过,顾着脚下寻路前行,再抬首时,已冲破了围堵的人群,医馆已是近在眼前。正欲启步向前,却见眼前医馆大门紧闭,只显得与这人声鼎沸的纷乱街市颇为格格不入。
作者有话要说: 清清好像开始正视自己的情感了呢~
☆、29 隐姓埋名
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能活着当然没人选择去死,但即使是死也不一定就能让你舒舒服服得死得其所。
这“活该”的死人,实在是死的并不值得,只因一句看似反动的言论,便被人无端夺去了宝贵性命,其实他也不过可能只是说了几个指代不明模棱两可的名字而已,就已经被不明真相思想守旧的人断章取义牵强附会。
这年头,直言不讳的人已越来越少,道听途说的人却比比皆是。普罗大众判断流言蜚语的能力尚且有待提高,听风就是雨的人本就是极易被煽动被蛊惑的人。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在封堵悠悠众论这件事上,□□皇帝功德无量,他披荆斩棘铁腕整肃,责令摒弃了一切负面批判的言辞,对大批官员严惩不贷,直教彼时朝野上下人人自危,胡惟庸案蓝玉案受牵连者数以万计。而他的子孙后代还将传承他的衣钵将这绝妙政策的精髓持续发扬光大,如此丰功伟绩定将被载入史册永世流芳。
所以说,这“活该”的死人,真真称的上“活该”二字。本就没人知道这“活该”的死人是谁,很快大家也都会忘记他是因何而死,他甚至可能暴尸街头很长一段时间,等皮烂肉腐才被拖去乱葬。
这样的死法,悲哀至极。
可嘴巴长在自己身上,但凡脑子没坑里面装的不是浆糊,就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能提什么不能提,若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那你真是白白来这世上走这一遭。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隔岸观火才是生存之道。作为这镇子上唯一的医馆里唯一的大夫,并且还是兼职着唯一的药铺掌柜的大夫,他深谙此理,所以他成了这镇子上唯一不去凑这非凡热闹的人。他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人多气盛的一方正自蠢蠢欲动,于是动作神速地收店逐客紧闭门窗。
这世上的大夫很多,可卓家集上就他一个。行医四十载,他见过许多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重病患者,瞧过许多匪夷所思诡谲怪诞的疑难杂症,江湖中人武斗受创被人剜眼割耳面目全非也是不足为奇,但他始终觉得因打架受伤而鼻青脸肿的人总是不太好看。
他的医术并不算高明,有很多病症他束手无策,他偶尔也曾下重了手开错了药医死过几个人,但那几个人的死也可能实在是因为他们早已得了不治之症无药可救。他不过是提前替他们结束了在人世间历受苦痛折磨的悲凉日子,好助他们早日往生西方极乐。
所以在他行医的这些年里,即使镇子上的某些人对他颇有微词,可大多数人在有小病小痛的时候还是会去找他瞧瞧,他们知道感冒伤风这种小事死不了人,他们知道若是他也瞧不好,那他们基本上就可以放弃希望回家等死了,只因为他是这镇上唯一的大夫。
但是还有一句话叫,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的医馆兼药铺总归还要打开门来做生意,某些时候,他不自找麻烦,麻烦自来找他。
那是他唯恐不及恨不得退避三舍的麻烦。这些麻烦通常出现在大事之后,在这镇子上好不容易发生大事以后。找麻烦的都是些持刀佩剑的江湖人。比如,七年前有人拎着血淋淋的手脚在深夜破门而入请他接驳断肢,五年前有人抬着断了气的尸首在他门前停了一天一夜求他起死回生,三年前有人拿着一张全是剧毒之物的方子让他调配能使人百毒不侵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