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何出此言啊,朕纵是疑心病再重,也不可能对您和皇叔心生猜忌的!”
容岑反握太皇太后的手,给予安抚并传递些许坚持的力量。
岁月终究还是在太皇太后身上留下了深刻痕迹,她的肌肤不再光滑细腻娇嫩如水,皮肉因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发皱,筋膜凸起,宛若皮包骨。
“哀家清楚你的为人。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温氏虽无男丁,但女眷一顶俩,个个不容小觑。谁若用兄长之死做筏子,必是毒杀他的帮凶,收益最大者则为幕后黑手。因而哀家要携若絮回国公府住上一阵子,引蛇出洞。”
太皇太后空出来一只手拍了拍身侧姑娘的小手,眼神坚定看了眼摄政王,“鹤忝,可适当哀伤,但不可过度沉溺小家小情而耽误国家大事。”
摄政王容时,字鹤忝。
他罕见地神色严肃正经,没有嬉笑,牙槽咬紧下颚紧绷,细看还在微微颤抖着。
“儿臣也一同去引蛇出洞。”
“不可!”
太皇太后果断拒绝,“云期正是需要你近身辅佐的时候。”
“这摄政王不当也罢!我想派人把温照鳖孙杀了……”摄政王满腔恨意毫不掩饰,再回想当初,他空余后悔,“早知今日,十年前就不该将他救出那片沼泽地。”
“小叔父何苦揽罪在身,过错皆由若絮酿造,若非我被他的伪装所蒙骗,便不会牵累温家,祖父亦不会……”
温淑妃温黛,字若絮,高官世家出身,千年才出一位的将门才女,知书达理且小意温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与温黛初初相见,是她入宫伴驾尚还是皇太后的太皇太后,每逢相遇都远远行礼,未曾越矩分寸。后来得知自己要成为新帝的妃子,再与容岑相见,对方头一回喊了她,温声悦色的“熠王殿下”。
迎她为妃的那夜月色极佳,她说:“父母之命,家族荣辱负于一身,嫔妾不得以而为之。愿为知己,常伴君侧,斟茶研磨也无妨。”
昔日温柔如水又坚韧的将门嫡女,此时无声落泪,破碎如被骤雨无情打落的满树梨花,沾透水珠淹没在水洼里,于浑浊之中却始终仍保持它的澄明皎洁。
“木已然成舟,过往云烟不必再提。眼下不是计较过错在谁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理清根源,虽敌明我暗,但饵下足了,自然就能诱惑贪吃的大鱼。”容岑点出关键。
温照这披着羊皮的狼是谁引来的,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温照后面的敌人到底是谁?他们有什么意图?下一步又会做什么?
谋杀老国公,绝不只是帮温照提前承爵这么简单。待此事毕,再论功过亦不迟。
“朕怀疑或许与太后脱不了干系。近来刚得了情报,她给西凛去密信求合作。紧接着国公府就出了事……邵恩闻人栩等众将士动身回京就在这几日,西凛私下动作频繁,西境恐要动荡不安。”
“还是云期头脑清醒。你既已想到,就该着手做出防御,大胤不能坐以待毙。”太皇太后只提醒两句,“多的哀家就不说了,你和鹤忝寻丞相商讨,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便去找太傅吧。陆祎早年欠哀家一个人情,至今未还,届时鹤忝向他讨要,需要什么尽管提,不必同他客气。”
她清醒?容岑内心苦笑,不过是身在局外站着说话不腰疼,才旁观者清。
一番又一番的交代环绕耳畔,太皇太后不像归省,不像奔丧,倒像是要义无反顾赴黄泉。
“皇祖母,孙儿与皇叔皆知了。”
容岑打断她如同临终遗言般的叮嘱,侧头望了望窗外,春花烂漫随风飘摇,芳香阵阵,正是一年好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