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Joe的一段时间里,安嘉鱼的人生第一次体验到抑郁的感觉,他莫名紧张,又觉得孤立无援。
每天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宿舍,他都会被寂寞和悔恨包围。看着床头小家伙睡惯的角落,安嘉鱼心痛到夜不能寐,他鼓起全幅勇气给乔郁绵发去讯息,可根本没有人回应他。
而后他几乎每天每夜梦到乔郁绵,梦里那个人失望至极,怪他自私,怪他不够珍惜,怪他害死了一条小生命。
他丢掉了Joe的笼子,丢掉了吃一半的龙猫粮和提摩西草,丢掉它的玩具,甚至用刺鼻的清洁剂彻底去掉了徘徊在屋子里的干草味,却依旧忍不住想它。想它不知轻重啃一个演奏者需要上保险的手指,想它呆呆傻傻吃苹果的样子,想它雪白温暖的皮毛贴在脸上……想跟乔郁绵一起喂养它的日子……继而发疯一样想念乔郁绵。
安嘉鱼惊异地发现,自己也许就是所谓的“恋爱脑”。曾几何时,看到那些女孩子长久地陷在失恋分手的痛苦无法自拔,他也是不屑一顾的,可如今他才羞愧地理解了自己在感情面前的傲慢。
“走出来”,这看上去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难如登天。
他时而想念时而又恨的心头发痒,恨乔郁绵不相信他们的未来,那样无情地将他推开,甚至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赠与,他连一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得到。安嘉鱼恨他们恋爱一场,如今他想要一句简简单单的安慰对方都不肯施舍。
可他又会忍不住担心,乔郁绵考得好不好,上了哪一所大学,他妈妈的问题解决了吗,他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
他矛盾地希望对方能过得好,可又不甘心他好到彻底翻篇,丢下自己。
“安,你要不要换个宿舍试试?失恋之后一个人呆着是很容易胡思乱想的,换个双人宿舍,有了室友,朋友,你会好起来的。再不行就试试新的恋爱!”
哈士奇的主人,他的学姐后来变成了他在纽约仅有的知心好友,他不经意向对方倾诉时得到了看似不错的建议。
于是他虚心接受,换到了双人宿舍。看到他萎靡不振,和他同样背井离乡的法国室友慷慨地请他喝家乡的酒,那人来自红酒之乡波尔多,父亲与祖父都是酿酒师。他每晚都与安嘉鱼对饮,不出一个月,安嘉鱼便对各个红酒产地,驰名的酒庄如数家珍,他轻易就可以欣赏出那些不同的酸度,涩度,敏感的舌头能准确分辨香气分子,是果味,矿物味,还是木头味,焦香味。
红酒很奇妙,要在身体里酝酿一段时间才出现奇妙的,迷幻的醉酒反应。他开始享受朦胧而恍惚的世界。
是谁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解药,明明酒精才是。
短短两个月而已,等室友发觉他的异常时,他已经发展到每天起床和睡前都各开一瓶新酒的程度了。
“安,你不能再喝了。”室友锁起了酒柜,安嘉鱼又抑制不住地隔三差五去酒品店自行购买,越买越多。
没过多久,他的身体便开始产生了不良反应,呕吐,食欲减低,体重减轻,更可怕的是,他发觉只要持续一天以上不碰酒精,就会开始全身发麻,心慌,猛烈地出汗。而这种时候,通常只要喝一口,情况就会立刻好转,但代价则是一口接一口,再也停不下来。
他开始嗜睡,进而缺席课程,昼夜颠倒,甚至是错过学校的演出。他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可酒精早已经吞噬他的理智和自控力。
他开始恐慌,却又不敢让家里人知道,独自徒劳地挣扎,他甚至病急乱投医,尝试去接受新的追求者,试图用新的恋情稀释乔郁绵在他心中的浓度,从而转移对于酒精的依赖程度。
他们一起吃过三明治,安嘉鱼坐在琴房里听对方吹长笛,可怎么看都觉得那一头亚麻色头发不和谐。
夕阳里对方渐渐靠近他,可他的身体却在大脑有所反应前本能地躲开。
“抱歉。我想,我们还是该慢慢来。”他解释得并不怎么走心,然而对方并没有拆穿他,而是欣然接受,继续练琴。
就在那个下午,就像报应不爽,他失足踩空,从楼梯上摔落下去。
他身边有很多人,有时常在课堂或是琴房擦身而过的熟面孔,也有陌生人,身后还有今天才开始交往的“男朋友”。
可在他他摔下去的那个瞬间,没有人伸手,大家第一时间护住了自己的乐器躲开,有擦得铮亮的圆号,有刚削好簧片的双簧管,有常常遭到乐团调侃的中提琴。
他的男朋友似乎伸出了手,试图拉他一把,可在发觉一个成年人摔落的惯性足以让另一人也置身于危险时,又瞬间撤回了手。
那是一个正常人类写在基因里的,自我保护的本能。
安嘉鱼重重摔下去,在最后关头他护住了琴盒,后背着地。他的头撞到台阶,遁入黑暗的前一刻他遗憾地想,也许这辈子他只能遇到一个甘愿为他摔断手指的人。
可他已经失去他了。
在医院醒来时,安蓁和俞知梵已经在他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