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模糊时,向安嘉鱼求救似乎是他身体的本能反应。
乔郁绵当下已经恢复了理智,可时光不能倒流,他后悔无用,对方已经站在他面前,那些他拼命想掩饰的狼狈似乎避无可避。
“小乔,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你不说我真的猜不到……”安嘉鱼无奈地锁紧眉头,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角,那里的破口不深,结痂已经掉落,长出了一线新皮肤,不仔细看也许发现不了那一道浅浅的粉色。
乔郁绵每次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心脏都会忍不住揪紧。
他喜欢安嘉鱼拉琴时优雅自信和投入,喜欢他踩到沙滩时的孩子气,喜欢他呛声自己学霸时的揶揄,喜欢他睡醒时的满足的笑容,喜欢他接吻时贪婪地喘息和无可自拔的沉迷。
可面前的安嘉鱼不仅忧心忡忡,且把姿态放的好低好低,他几乎是在拜托乔郁绵给他一个解释。
安嘉鱼不该是这样的。
乔郁绵深深叹息,他自己正是罪魁祸首。
他怎么可以把安嘉鱼变成这个样子……
“我没事……只是最近没睡好……”他垂眸躲避着关切的眼神,一只手搭在肩头逗龙猫,另一只手却不自觉划过桌边那本练习册的封皮。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乔郁绵。你看着我。”安嘉鱼将Joe从他的肩头取下放到书桌上,铁了心要解决问题,“我不是问你今天怎么了,我再问你最近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你刚刚还要我别生气,可你什么都不说。”他说着说着忽然闭上了嘴巴,眼中闪过犹疑之色,转而缓缓问道,“你妈妈呢?她去哪里了?”
也许是刚刚太过慌乱,安嘉鱼原本就不笨,冷静过后终于摸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乔郁绵幽幽望向他背后那堵将两个房间一分为二的,光秃秃的墙壁,轻轻答道:“她在呢。”
安嘉鱼一愣,跟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她……在家?那,那你刚刚那个样子,她,不管你?”
乔郁绵什么都没说,拿起那本物理练习册递给对方,示意他翻开。
第一页夹着一张薄薄的诊断证明,医生的字迹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潦草。
三言两语,安嘉鱼很快读完,而后迷茫地皱眉,放下练习册,拿起手机快速输入着什么。乔郁绵知道他一定也没听说过什么是额颞叶痴呆症。
对方捧着手机看了许久,面色越来越难看。
“所以之前她伤了你……也是因为……”
“嗯,因为她生病了,没有自控能力。”乔郁绵深深呼吸,试图缓解眼眶莫名其妙的发热,“她现在连自己都管不好,所以……也管不了我了……小鱼,她再也不会管我了。没人管我了。”
他终于还是说出口了。
“小乔!”安嘉鱼显然还不能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只是慌张地想拉住他,却被他仰面摔倒的力量拖动,跟他一起跌入柔软的床铺中。他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乔郁绵,“不会的。有我啊,我还在啊……小乔……你,你别怕……”
乔郁绵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害怕。
在骤然出现的变故面前,他只来得及东奔西走,老天送他的这份成人礼太重。原本在前方不远处等待他的设想中的未来,忽然又面目模糊起来。他站在原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小鱼,我好累啊。”他闭上双眼,疲惫至极。
过去那些日夜困扰他的烦恼在此时变得不值一提,他甚至开始怀念李彗纭日复一日的唠叨,刁难,他宁愿妈妈还能问他一句:“为什么成绩退步了?”
而方才再次见到乔哲,他的人生轨迹似乎已经注定了,像李彗纭的疑难杂症一样,只会一天一天恶化下去。
“天亮了我陪你去医院好不好?你这不是第一次了……去好好做个检查。”安嘉鱼躺在他身侧,抹了一把眼泪,“你得先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你妈妈。”
“……不用……我没事的。”乔郁绵扭过头,轻轻碰了碰对方因为哀伤而下垂的眉尾。
最近他变成了医院的常客,正值新年伊始,他实在不想再去闻浓烈的消毒水味,看一张张或颓靡或痛苦的脸:“真的没事,就是最近睡太少了。”
“那,你先睡一会儿吧……”安嘉鱼对他低声耳语,“我陪着你,你安心睡。”说着,他轻轻摸了摸乔郁绵的脑袋。
乔郁绵原本想说一句不用,你回去吧。可一个落在额间的柔软的吻,让他在一瞬间就意识模糊。
这些日子里的疲累趁他这一刻松懈拼命反扑,一句话都来不及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