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郁绵时隔半年多再次在这里过夜。
宿舍的主人怕热,空调常常整夜不关,虽说更喜欢夏夜的自然风,但借住者当然要入乡随俗,他穿着安嘉鱼的睡衣,缩在空调毯里依旧觉得有点凉。
浴室里哗哗水声戛然而止,没一会儿安嘉鱼只穿一条睡裤顶一头湿漉漉的卷发跑出来,发尾没擦干的水珠沿着背部皮肤划出闪亮的水线,一些啪嗒啪嗒将地板敲击出声。他扒开冰箱门咕嘟咕嘟灌了半瓶子冰水长舒一口气又冲回去,随后门缝里传出吹风机嗡嗡的噪音,待他再次出现,从头到脚的皮肤都在泛红。
“夏天吹头发真是地狱。”安嘉鱼捞过桌边的遥控器,对着空调嘀嘀按了两声,刚要躺上床,就跟把自己裹成蚕蛹的乔郁绵对上了眼,而后又默默抓回遥控器,把温度调回去。
“不用。”乔郁绵看他热得想吐舌头实在不忍,“我有被子就行了。”
“调太低了容易冻感冒。”安嘉鱼连着毯子将他一起抱住,“你要是睡不着,我们可以聊天。再不然你背一背题给我听,太平天国运动,来。”
乔郁绵从被子里奋力伸出一条胳膊,越过安嘉鱼的肩膀摸到桌角的手机,十一点而已,这个时间他应该坐在椅子上再学一会儿,可这间宿舍让他有些打不起精神,那,就背题吧。
“1851-1864年。金田起义标志运动兴起,永安建制标志初步建立政权。1853定都天京,早期以《天朝田亩制度》为革命纲领……”他依次踩过每一个得分点。
“张口就来可以啊……”安嘉鱼拍拍他后背以资鼓励,“那,秦朝中央集权制度的形成?”
“秦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他们离的很近,所以乔郁绵懒懒躺着,只微微震动声带发出低语,对方就能听得很清楚,他用了安嘉鱼的牙膏,沐浴露和洗发水,浑身上下都是混合水果的味道,这甜味有些孩子气。
五分钟里,他再次精准踩点,安嘉鱼松了胳膊,一双眼睛近在咫尺地盯着他显现出疑惑:“历史你才看了几个小时,过目不忘吗?”
“这些高一就学过了。我历史高一93,地理92,政治83。”乔郁绵觉得他目光太亮,干脆闭上眼睛,“如果学文的话,大概比现在要好过一些吧。”
“那你干嘛学理啊……学文说不定我们还能在一个班啊……”
“是啊。”乔郁绵把头埋进被子里,“能学文就好了。可是不行。我妈接受不了。”
“她……你就不能……抗争一下吗?也不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不能永远为她活着啊……”安嘉鱼有些激动。
我很想抗争。
乔郁绵安静地躲在毯子里,这句话却说不出口。他知道安嘉鱼理解不了,他们的家庭环境天差地别,他违抗不了倾尽全部心力财力将他养育长大的那个人。当一个人把你当做唯一的生存动力时,你不敢也不忍让她伤心失望。在血缘和家人面前乔郁眠别无选择。
但是再撑一撑就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他隔着被子往对方的胸前贴了贴,吹了空调,那人的皮肤好像也没那么热了。
“小乔?”安嘉鱼像是察觉到他的无奈,没有继续说下去,“闷在被子里干嘛,出来,继续背题。”
“嗯。背什么……”
“明清加强君主专制的措施……”安嘉鱼轻轻拽下挡在他面前的毯子。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化成一股均匀绵长的呼吸轻轻扑在皮肤上,安嘉鱼睁开眼睛:“乔郁绵?”
……背题这么管用的嘛?
薛定谔的失眠……
他摸了摸乔郁绵抓在毯子边缘处的几根手指,冰块似的,想了想干脆将空调关掉。
乔郁绵一觉到天亮,五点二十分,灰黄的窗外隐约透出憧憧楼宇轮廓。
歪头一看,安嘉鱼的睡衣掀到肋骨,露出平坦的腹,正跟着呼吸节奏一鼓一鼓,看起来弹性十足。他摇摇头,替他将衣服盖回去,又抹了一把那纤巧鼻尖的细汗。
沙尘暴的橙色预警持续两天,尾随会考结束降至黄色。
周五放学的时候出现了大片晚霞,像被稀释的水彩,粉蓝紫红晕染。
周六是安嘉鱼的生日,他们坐在教学楼天台,安嘉鱼随口邀请乔郁绵跟他回家:“你不是自称安蓁老师的粉丝吗。她回来了,要不要亲自问她要签名?”
乔郁绵摇摇头:“我不去了,你们音乐家的party。”是音乐家的聚会,也是家人的聚会,他出现不方便,“下周一回来请你吃饭。”
“吃什么?”安嘉鱼不意外,也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