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郁绵连胳膊一起,被垫在身下的人困住,用力挣动几下,那人一声闷哼却没松手,更紧得束缚他,还在他耳边低语着:“没事,没事的你信我。”
前一句焦急用力,后一句沉下来,声音里夹杂着用力对抗的喘息,仿佛云都要给他吹远了。
听着耳熟。
乔郁绵停止挣扎,试探叫道:“安嘉鱼?”
“嗯。是我。”
硬生生勒他躺着盯了三分钟的天空,安嘉鱼终于肯松手,才爬起来便一路连拖带拽,搡他进门,站到楼道里。
乔郁绵全然摸不清这人脑回路:“等等,去哪?”
“请你吃饭。”
“才四点半。”
“……那请你……”
乔郁绵甩开被他捏疼的手腕:“安嘉鱼,你到底要干嘛,我书包还在天台……”
说着,他径自转身往回走。
“我帮你拿,你就站这里等我。”安嘉鱼抢先一步挡在通往天台的门前,目光恳切。
乔郁绵忽然读懂了他一系列无厘头的举动。
“你,你刚刚,不会以为我要跳下去吧?”
对方眉毛一跳,又落回原处:“不,你……你没事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干嘛……”他舒一口气,松开了门把手,跟在乔郁绵身后长吁短叹,“吓死我了。”
乔郁绵心下好笑,拎起地上的篮子,顺势一撑又坐上了“那么危险的地方”,撕开那盒昂贵的白草莓表面覆盖的保鲜膜。
安嘉鱼稍作犹豫也跟着爬上去,赫然发现脚下有超过一米宽的防坠落平台,错愕半天。
乔郁绵将小果篮搁在两人之间,直射光下,草莓表面呈现出渐变的浅粉色,每一颗都是规整的圆锥形,闻上去果香浓郁。他尽量不碰草莓干净的身体,捏着果蒂咬进嘴巴里,汁液充盈,甜中带酸,可比起普通的红草莓似乎也没什么优势,贵出的那三倍的价格大概全仰赖于少女腮红一般的颜值上。
安嘉鱼似乎有点恐高,胳膊圈着缩起的膝盖仰着头,只看天不看地:“我还以为是你考砸了,想不开,新闻里每年不都有备考生压力太大跳楼么。”
“砸到没有,稳定发挥,虽然不怎么样。”他顿了顿,偏头一扫旁边那人沾脏的衬衣肩头,“倒也不至于去死……”
“冷静下来想想,都不至于。可那些跳下去的通常还没来得及冷静。”安嘉鱼拿最靠近自己那颗,咬出一对兔牙印。
“你自己一个人在天台干嘛……”乔先前郁绵还以为这里没人,不知道他刚刚躲在哪个角落。
对方一愣,回身跳下去,往伫立巨大水箱处走去,回来时手上多了透明A4文件夹:“被你一闹差点忘了……”
是乐谱,先是一整行休止符,又来一整行稠密的蝌蚪。再仔细看,每一行最左侧都标注一个单词,像英文又不是。开头就是flauti。意大利语的长笛。
“交响乐总谱。”安嘉鱼指了指标题。
ⅡAdagio。乔郁绵回忆了一下,是慢板的意思。他长笛从六岁入门,断断续续学了七八年,初二暑假考过十级之后便束之高阁,就像从李彗纭下达的任务中凯旋,之后再没吹过,这些音乐术语渐渐开始被遗忘,兴许再过两年,气息减弱,指法也会生疏得像个初学者。
安嘉鱼说:“德沃夏克九号,第二乐章。知道吧。”
说谁谁谁的几号交响曲,乔郁绵是分不清楚的,奢论第几乐章。
他只知道贝多芬的命运,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这种既脍炙人口,又有个具体名字的名曲。
还没来得及摇头,安嘉鱼就轻声哼出简单的旋律,音准奇佳,哼得他心口一涩。
这旋律他还真听过。
小学六年级的圣诞节,乔郁绵走出校门,看到大门中央挺拔帅气的老爸,比任何时候笑得都开心。
那时乔哲李彗纭关系即将冰封,他们在儿子面前佯装相安无事,可乔郁绵不傻,夜里关起两道门,那对夫妻从频繁争执,吵架,到互不理睬,再到冷嘲热讽或彼此无视他都听得到,感受得到。李彗纭偶尔还会掉转矛头迁怒于他。
不要挑食!功课预习了吗!长笛擦干净了吗!这里又吹错!第几次了!!
有些怒火不可理喻,尤其是半夜十一二点,两人的争吵不欢而散,李彗纭气冲冲推开乔郁绵的房门,烦躁地翻起书包,将课本摔到床边:“书这么干净!你努力了吗!不要像你爸爸一样,不求上进,多少年坐在一个位置上动也不动。人生就是不进则退的!”
他们父子那天破天荒没有管家中的门禁,把即将到来的期末考抛诸脑后,漫无目的压马路。
路过天主教堂,彩绘玻璃窗里光影攒动,刚巧有人从内侧推开雕花精美的木门,乔郁绵从中看到十几个七八岁的孩子,他们身着纯白色长袍,站在大片燃烧的白色蜡烛前清唱福音歌。
Goinghome,goingh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