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色已晚,宵禁开始,公蛎抱着胖头走了小半个城,竟然没有宵禁的官兵来制止。
公蛎将胖头放在忘尘阁门口的梧桐树下,粗暴地推开小妖:“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情,你回避一下。”
小妖泪眼婆娑,看向毕岸。毕岸点点头,小妖掩面而去。
公蛎拱起身子,烟雾蓝色的眼睛亮得像两颗宝石。夜色中,他的脸在人脸和蛇面之间变幻着,长长的分叉的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
毕岸站在他身后,抬了一下手,似要制止,却忍住了。
沙沙,沙沙。对面绿篱抖动了一下,探出一个扁平的小脑袋来,接着是墙根,树上,石头缝隙,十几条黄的、绿的小蛇,扭动着在公蛎面前围成一个圆圈。一条小白蛇惊慌失措地从梧桐树下垂下,跌落在公蛎脚前。
螭吻珮在闪光,公蛎手臂上的鳞甲在摩擦。小蛇们低下头。公蛎看着小白蛇,咝咝道:“你出来,其他后退。”
小蛇潮水一般,退后半丈,七八条寻常的小黄花锦蛇因为严重惊吓而僵硬假死。
公蛎徒然生出一种傲视天下的感觉,用尖利的脚趾甲挑起那几条黄花锦,远远地抛了出去。小白蛇慢慢蠕动,爬在公蛎的脚面上。
公蛎撕下胖头的一缕血衣丢给小白蛇,冷酷道:“我要找今天同胖头接触过的人。明天早上给我回话。”
小白蛇叼着血衣慢慢退下,钻入墙缝之中不见了,其他的小蛇也四散离去。
公蛎和毕岸一言不发,守着胖头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凌晨,那条小白蛇出现在公蛎的窗棂上。
公蛎伸出手去,小白蛇迟疑了一下,慢慢游过来,盘在他的手臂上,像是给公蛎带上了一个白玉镯子。
公蛎活动着手脚,钢甲一般的利爪若隐若现。沉默了一夜的毕岸终于开口,道:“你能够控制自己的力量吗?”
公蛎猛地扭回头去,表情狰狞:“你想试试吗?”
毕岸直视着他:“外面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公蛎冷笑道:“胖头呢?昨晚他被杀时,有人怜惜他是手无寸铁的凡人吗?”
毕岸将手放在公蛎的肩上,眼神黯淡下去:“你和胖头,都是我的兄弟,我和你一样难过。只是以我一人之力,难免顾此失彼,珠儿、胖头事件,皆是如此。我需要你的帮助。”
公蛎欲要挣脱,心底又骤然泛起了那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与毕岸也曾如胖头那般亲密。
公蛎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才道:“古书我已经看完了,只剩下些难懂的,以后慢慢琢磨。这些日子,我跟你去查案。”
毕岸眼底的担忧终于淡了些,道:“好。走吧。”
天色未白,街上行人甚少。公蛎在小白蛇的指引下,很快来到了马夫家,见阿隼已经在门口守着,有些意外。
原来昨晚公蛎指使小白蛇寻找之时,阿隼也在连夜查找此人。
阿隼并不多言,上前施了一礼,简短道:“在屋内。”
毕岸道:“有无可疑人等?”
阿隼摇头道:“没有。已守了大半夜,只怕不会来了。”原来阿隼昨晚一回来便找到了这个车夫,这让公蛎觉得自己利用小白蛇寻人有些画蛇添足。
小白蛇害怕阿隼,钻入公蛎的衣袖之中。公蛎血往头上涌,一脚踹开了院门,凭着直觉闯入其中一个房间,抓起熟睡的人吼道:“说,昨天谁指使你将马车赶入桃林旧宅?”
正是昨天那个老实巴交的马车夫。他双眼通红,也是熬了一夜未睡的。看到公蛎,一口气叫道:“公子饶命!他给了我一块香料,让我放在马车里,事情办好便给我一锭金子,昨晚的金子还没给呢,我差点死在涧河里……”
公蛎冷笑了一声,手上稍一用力。马车夫双眼爆出,呃呃怪叫,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毕岸喝道:“公蛎!”
公蛎将马车夫重重丢在地上,阴森森道:“他是谁?”
马车夫翻着白眼,捣头如蒜:“我不认识他……没有特征……很普通……”
公蛎嗅到胖头残余的气味,仰天一声狂叫,一脚踩在那人的肚皮上,尖利的长指甲刺穿温热的躯体,如同踩在一块豆腐上。
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满身鲜血的胖头,不人不鬼的珠儿,只剩下骨架的阿意,还有额头一个大血洞的冉老爷,远远地看着公蛎如同魔鬼一般。
公蛎软绵绵地瘫倒在了血泊之中。
忘尘阁内,公蛎依旧昏迷。毕岸退出,回到自己房间,静静坐着。
阿隼悄无声息地进来,满目担忧地看着毕岸。
毕岸脸色苍白,用力平复气息:“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