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很顺利,在第五步处很准确地找到了那个光滑的“眼睛”。但它只有拇指大小,似乎刚好嵌在一块石头中间,严丝合缝,又坚硬异常,无论公蛎敲、打、挖、抠,都不能动它分毫。
一盏茶工夫过去,八卦台的直径只剩下了十五步,要不了多久,只怕八卦台会小到只够站立的位置。公蛎彻底没了法子,四脚八叉地躺在地上,摸着怀里的木赤霄,想着胖头和阿意,眼泪掉了下来。
不知是错觉还是心理作用,公蛎只觉得空间越来越逼仄,头顶上漆黑一片,像个巨大的棺材盖子,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想当初,王瓴瓦[5]被活活闷死在棺材内,大概同自己现在的心情差不多吧。
公蛎忽然想起,刚才石头击出火花时,明明看到头顶上有无数张白纸幡。
公蛎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站起来冲着头顶的空气中乱抓一起。手上似乎明明抓到什么了,但又像水一样流走了。
没有光线,陷入无尽的黑暗,比饥饿、恐惧更让人崩溃。公蛎已经懒得再去丈量八卦台的直径了,猛地抽出木赤霄,一边狂叫一边冲着空中乱劈乱刺。
耳边忽然传来“嘶——”的一声,伴随着纸张的抖动声还有东西燃烧的呼呼声,面前忽然一亮。
但眼睛已经不适应亮光,只觉得一团团的红光在头顶上晃悠,却看不清是什么。正用力眨眼,忽然一个重物掉了下来,先砸在公蛎背上,然后落在了地面上。
一个人微弱叫道:“隆兄……隆兄……”
头顶的经幡在燃烧,发出清冷的光,但灰烬并未落下,反而飘向空中。隐约看到江源衣衫褴褛,满身血污,比公蛎还要狼狈十分。
公蛎惊喜万分,一把抱住他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回事,只听江源道:“快……躲开!”公蛎往左边一躲,一道金光顺着额头划过,落在地面上印出一条狭长的痕。
天上的经幡燃烧完了,周围重新陷入黑暗。江源软塌塌地靠在公蛎胸前。公蛎收了木赤霄,紧张道:“你怎么样了?刚才怎么突然不见了?”
江源的声音有些颤抖,努力说道:“刚走在石阶上,忽然掉了下去……里面不知有什么东西,不停地偷袭和攻击我……你呢?”
公蛎丧气道:“我一直困在此地,攻击倒没有遇到,可是也出不去。”忽然想起空间缩小问题,忙一手拉着江源,大概丈量了一下,发现直径只剩下了七步。
江源呻吟了一声,他的伤似乎很重。公蛎唠唠叨叨地说着从江源不见之后自己的遭遇,问道:“这里的空间越来越小,你有什么办法吗?”
江源一言不发,朝一旁倒了下去。公蛎连忙去扶,却摸到了一大块黏糊糊的血迹。原来他已经昏了过去。
砂石隐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空间在收紧。公蛎的心情反倒平静了些,似乎因为有了江源陪着,比一个人时心安了几分。公蛎将江源平放在地上,坐在他身边,也不管他听到听不到,只管苦笑着自说自话:“没想到我们会死在这里,也算是好兄弟一场……都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太自私。阿隼说啦,我这个人,从来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吃喝玩乐……今晚看到那些稻草人做的伙计,我便知道,如林轩不是简单的精怪幻象……要是毕岸在就好了,他知道如何破这种局……”
公蛎流下泪来。这次流泪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江源。江源家境优渥,人才品貌一流,对自己亲如兄弟,却被自己连累。
“能认识你真高兴……”公蛎抹了抹眼泪,从衣襟上撕下一条布条,试图帮江源止血,“……其实刚开始认识你只是惦记着你出手大方……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公蛎呜咽起来。
空间仍在收窄。两人的腿不得不弯起来,才能勉强坐下。公蛎摸了摸江源的鼻息。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身上黏糊糊的,到处都是血。
公蛎同江源背靠背坐着,瞪大眼睛,徒劳地想寻找一点儿光明:“我没有家人……希望你外公早日康复,他一定盼着你回去吧……妈的!不行,我要带你出去!”公蛎愤怒地捶着地面,手又触到那个光洁的平面。
那是阴阳鱼的“眼睛”,已经同圆心很接近了。或者等两只阴阳鱼眼睛同圆心重合,自己和江源,魂魄便会永远禁锢在这个小小的空间内了。
一瞬间,公蛎甚至怀着好奇猜想,施法者站在外面看这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呢?一个寻常大小的鸟笼?一个鸡蛋大的琥珀?还是一个拇指大的珠子呢?
公蛎动了一下,帮江源收了收腿,摆了一个稍微舒服的姿势。手下的这个“眼睛”是阴鱼儿的,还是阳鱼儿的呢?要是手上有合用的工具,把这颗“眼睛”撬下来就好了。
阿意真的完全忘了她同自己的约定吗?公蛎怜惜地摸着怀中的木赤霄,想着阿意花瓣一样的嘴唇,狠了狠心,朝阴阳鱼儿的“眼睛”刺去。谁知江源昏迷中腿部一抖,木赤霄碰在他的伤口上,他发出一声呻吟。
公蛎激动地道:“你醒了?”
江源只是哼哼了一声,便没了声息。公蛎怔了怔,小心地移开他的腿,拿木赤霄再次刺向阴阳鱼儿的眼睛。但手下稍微一用力,吧嗒一声,木赤霄手柄与刀刃分开,折成了两段。
公蛎心疼得如同剜了自己的心头肉,带着哭腔自责道:“我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能用一柄小木剑去撬法眼呢……”
后脑勺忽然一冷,一阵酸麻的感觉遍布全身。公蛎软绵绵地躺倒下去,在昏迷的一瞬间,却看到天上繁星闪现,月色半掩,白须白眉的老者站在自己跟前,面无表情。
但他却长着一张黄鼠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