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的马轻声嘶鸣了起来,这是它不安的表现,阿桂伸手抚摩了几下战马的颈部,并俯下身子在马耳旁低语了几句,战马很快恢复了平静。阿桂在心里嘲讽,要是谁能来这样抚慰一下自己就好了。
突然,远处传来几声激烈的犬吠,接着便是人马的嘶鸣声,将阿桂从忧郁的感伤中惊醒了过来,举起右手,跳下马来,他身后的三个人也模仿他的举动,一行人半躬着身子向前走去。
树丛外,两个后金骑兵正在叫骂着,竭力控制着胯下受惊的战马,从他们的打扮看应该是阿桂的同行。对于女真人的战术阿桂很熟悉,在后面四五百米处应该就是后金军队的大队了。
“射马!”阿桂压低声音道,三个同伴都点了点头,他从胡禄里挑出一支齐鈚箭(一种箭头为平铲形状的箭矢)对准了最前面那个骑士。
嗖!
几乎是同时,最前面那个女真骑士出了一声惨叫,平头铲形状的箭矢切断了他的喉管,鲜血立即从颈动脉里喷射出来,受到致命伤害的骑士无力的倒了下去,但是他的一条腿被马镫给套住了,受惊的战马将主人拖着向远处跑去。
阿桂射出的那一箭仿佛是一个信号,其余三人也射出了自己的箭矢,另外那个女真骑士的坐骑嘶鸣着中箭倒下,阿桂射完了箭便冲了上去,那个女真骑士费劲全力才从倒在地上的战马下爬了出来,刚刚抓住刀柄旁边便有一条黑影冲了出来,一口死死的咬住他的手腕,却是阿桂的爱犬安答。女真骑士惨叫着挥拳想要打狗,却被阿桂一记刀背敲到头上,立即昏死过去。
“快,快带上这个家伙走,东虏的大队马上就到了!“阿桂大声喊道,其余几个士兵们赶忙将昏倒的女真骑士的手足用牛皮索绑好,抬到带来的从马上。掉头向牛角丘顶逃去。
“大人,大人!”一个牛录额真对伊尔登大声喊道:“额尔特被明军射死了。”说话间,一具尸体被抬到了伊尔登的面前,正是方才中箭的那个女真探子。除去喉咙上的那道箭伤,尸体上就再也没有其他伤口了,显然这是一次出色的伏击,对手是一个出色的射手——能够用齐鈚箭准确的射中马上骑士的咽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该死的明军探子!”伊尔登握住那支齐鈚箭,他的额头上的青筋暴露了出来。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这是他暴怒的前兆,这个甲喇额真(指挥五个牛录的军官)是一个觉罗,这个词在满语里原本是远方的意思,后来被引申为“远支”之意,在后来的满清中特指的是努尔哈赤的祖父爱新觉罗。觉昌安的五个兄弟的后裔,即后来俗称的“红带子”。但伊尔登得到眼前的职位却绝非凭借他的血统,此时的女真人还来不及学会那些文明种族的那些小花样,数十次身先士卒的战斗、坚强的体魄、娴熟的武艺还有勇气才是他升迁到这个职位的真正凭借。如果伊尔登拥有冷静的头脑和透彻的洞察力的话,他很有可能登上固山额真、王公甚至更高的职位,但可惜的是上天并没有赐给他这些可贵的品质。即使是眼前的副将职位,也是看在他强韧的性格和对上级命令的忠实服从面上才任命他的。
“追上去,活捉那个明军探子,我要用这支箭把他的眼珠子都给剜出来,给额尔特报仇!“伊尔登大吼道,他依照女真人的风俗,拔出匕在自己的脸颊上割了一刀,用鲜血在手背上抹了抹。女真骑兵们用吼叫声响应了将领的动员,打马向前冲去。
“快把拒马搬开!“阿桂从马镫上站了起来,用尽可能大的嗓门喊道。湿润的空气从他的口中喷出来,遇到外面的寒气,立即化为一团白雾。
“来咯,来咯!”几个守兵跑出来搬开拒马。眼尖的已经看见后面马背上的那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女真骑士,笑道:“阿桂,抓了个活的?领了赏钱可要请大伙喝一杯!”
“喝你妈x!”阿桂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他一把丢开缰绳,抓住方才说话那人的衣领,压低声音道:”快把拒马搬回去。多插几排鹿角,大队鞑子就在后面,转眼就到!“
守兵的脸色立即变得惨白了起来,他的嘴唇哆嗦了两下,却没有说出话来,只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清楚了。阿桂丢下对方的衣领,快步向墙内走去,大声喊道:“千总爷在哪儿?快带我去见千总爷”
“说,你叫什么名字?你们有多少人马?这次出来是干什么的?”冯敬时的脸色阴沉的很,从表面上看他很镇定,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现他的右眼角在轻微的跳动。
坐在地上的女真骑士没有说话,他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冯敬时与阿桂,目光中只有赤裸裸的仇恨。突然,他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想要将冯敬时撞倒,但早有准备的明军士兵拉紧了拴在他脖子上的套索,坚韧的牛皮勒紧了俘虏的喉咙,但他还是竭力伸长脖子,张大嘴,白森森的牙齿不住咬合,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头狂的野兽。
“不说是吧?“冯敬时并没有女真人的狂态吓倒,他冷笑了一声,突然拔出佩刀,猛地刺入对方的口中,喝道:”那还留着舌头干嘛?“
“大人息怒!“阿桂一把拉住冯敬时的胳膊,低声道:”这个人对我们很有用,眼下时间紧迫,不是杀人的时候。“
“嗯!“冯敬时强自压下胸中的怒气,抽回佩刀,喝道:”先抽三十鞭子押下去关起来!“
这些明军士兵几乎都是辽民,几乎个个都与后金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闻言便要将那俘虏拖下去行刑,那人突然说了一段满语,冯敬时闻言一愣,将目光转向阿桂,他在广宁时和不少叶赫女真人打过交道,懂得不少满语。
“大人,这厮说他们女真人是战士。不是狗和马,习惯挨刀子,不习惯挨鞭子!“
“你想要死,我偏不让你死!“冯敬时冷哼了一声。正要下令将俘虏拖下去行刑,却听到山丘下传来一声号角,脸色微变,目光转向阿桂,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