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再见了,二位,”德·格拉珊太太说。他们刚同克吕旭叔侄分手,阿道尔夫赶紧对父亲说:“他们气得七窍冒烟了,嗯?”
“闭嘴,孩子,”母亲连忙说道,“他们还听得见呢。再说,你的话不登大雅,有股法律学生的刻薄味儿。”
“哎,叔叔,”庭长见德·格拉珊一家走远之后,忍不住叫起来,“我开始被称为蓬丰先生,临了又只是个克吕旭。”
“我当时就看出来了,你心里有气。但是风向对德·格拉珊有利。你那么聪明,怎么倒糊涂了?……就让他们乘上格朗台老爹‘以后再说’的顺风船吧。孩子,你放心。欧叶妮早晚是你的媳妇儿。”
不多一会儿,格朗台慷慨的决定同时在三家传播开了,满城风雨只传说这桩手足情深的义举。格朗台不顾葡萄园主们应有的信义独家出售存货的行为得到了大家的原谅,人人都佩服他讲面子,赞不绝口地说,想不到他会这么慷慨。法国人的脾气本来就是好激动,喜欢起哄去捧昙花一现的红角儿,为不着边际的新鲜事儿瞎起劲。跟着哄的人们难道没有一点儿记性吗?
格朗台老爹一关上大门,就把娜农叫来:
“先别放狗,也不要睡觉,咱们还有事儿要一起干呢。十一点钟,高诺瓦叶该赶着马车从弗洛瓦丰来这儿。你注意听着,别让他敲门,叫他轻轻地进来。警察局有令,夜里禁止喧哗。况且左邻右舍也用不着知道我出门。”
说罢,格朗台上楼去他的密室,娜农在楼下听到他在上面搬东西、翻东西、走来走去,动作很轻。显然他不想惊动妻子和女儿,尤其怕引起侄儿的注意。他瞅见侄儿的房里还有灯光早就低声地咒骂过了。半夜,一心惦记着堂弟的欧叶妮仿佛听到有谁快要死了在呻吟,她认为这要死的人一定是夏尔,跟她分手时他那么苍白,那么垂头丧气!说不定他自寻短见了。她忙披上一件有帽兜的搭肩,想上去看看。先是有一道强光从门缝里射进来,吓得她以为着火了;接着听到娜农沉重的脚步声,她才安下心来,又听到她在说话,还有几匹马嘶叫的声响。
“我父亲把堂弟架走了不成?”她一面想,一面小心翼翼地把房门打开一条缝,既不让门发出咿呀的声响,又正好能瞅见楼道里谁在走动。突然,她的眼睛遇到了父亲的眼睛;虽然父亲并没有注意到她,也没有怀疑谁在偷看,但是她已吓得手脚冰凉。只见老头儿和娜农两人的肩头扛着一根粗大的杠子,杠子中央一条绳索捆住一只小木桶,跟格明台平时在面包房里做着玩的那种小木桶很像。
“圣母呀!老爷,怎么这么重呀?”娜农压低嗓口问道。
“可惜里面只有一大堆铜钱!”老头儿回答道,“小心别砸倒蜡烛台。”
这个场面只有一支蜡烛照明;蜡烛放在楼梯扶手的两根立柱之间。
“高诺瓦叶,”格朗台对他那位临时保镖说道,“你带手枪了没有?”
“没有,先生。老天爷!不就是一堆铜钱吗,有什么好怕的?……”
“哦!不怕。”格朗台老爹说。
“再说,咱们跑得快,”庄园看守说道,“佃户们为你挑选了最精良的马。”
“好,好。你没有告诉他们我要去哪儿吧?”
“我又不知道您去哪儿。”
“好。车还结实吧?”
“这车,老爷您问这车?嗨!装三千斤没问题。您那些破酒桶能有多重?”
“噢,那我清楚!”娜农说。“总该有一千七、八百斤吧。”
“别多嘴,娜农!回头你跟太太说我到乡下去了。晚饭时回来,高诺瓦叶,快点儿赶,得在九点钟之前赶到安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