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接获何昊雄教授被掳走的消息到现在,我的脑袋除了思考要如何取得眼前这艘戎克船船艫里的物品,其馀的空间全被何教授的安危问题给佔据。曾嘉泰掳走何教授的目的,我猜想是要逼问手札的下落,如果让曾嘉泰得手,何教授的生命安全反而更有疑虑,只有我先拿到那本手札,才能取得与曾嘉泰谈判的筹码,也才有机会换取何教授的安全。
其实我比较担心的,反而是打破玻璃展示柜会不会触发警报器,如此一来我势必遭受馆员的围堵,甚至引来警方逮捕。左手掌贴着玻璃展示柜,我心想这里展示的不过是艘模型船,并非具有歷史价值的文物,应该不致于大费周章装上警报器吧!
贴着展示柜的手掌颤抖得厉害,要不是胸口与玻璃柜之间,隔着为了方便拿取石块而被我反掛到胸前的背包,我真怀疑展示柜也会被我狂跳的心脏给震得跟着一起颤抖。好多疑问瞬时如潮水般接连涌上心头,石块能顺利敲破展示柜吗?值班馆员会不会听到玻璃碎裂声?警报器真的不会响吗?
(该死!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了。得赶紧趁其他游客上楼之前,完成所有事情。)
我要求自己篤定,将头脑放空,让身体遵照已经拟定好的计划行动。接下来的事只发生在一瞬间,身体果然像生物本能一般行动,右手伸进胸前的背包里,拿出预藏的石块,不加思索地往玻璃展示柜砸去。
思考能力是被玻璃碎裂声给唤起的。回过神来,只见模型戎克船周围散落着玻璃碎片,一阵痛觉从右手掌传回大脑,不知从那里冒出的腥红液体,在手上匯集成了一道细流,缓缓滑过还紧握在手中的石块,滴到了地上的玻璃碎片上。石头当然不可能因为和玻璃碰撞而受伤流血,是我的手掌在玻璃碎裂瞬间,被划出了一道伤口。
没时间理会手掌上的伤口了。丢掉石头,我伸手试图扳开模型船的船艫,这才发现我遭遇了第一个阻碍│扳不开船艫。构思这个计划的过程中,我总是将整个行动流程设想得很顺利。砸破展示柜,拆开船艫,取走藏在里面物品,走出文物馆,跳上接应的机车,最后扬长而去。
此时才发现,我竟然没有任何风险控管计划,没有设想过如果某个环节不顺利要如何因应。
随时都会有人进到这个展示区来,我必须尽快排除这个阻碍。我从碎玻璃堆中重新拿起那石块,再次往船艫砸去,木製的船艫顿时被砸得破烂。先前的猜测终于得到证实,船艫里确实藏了东西,但不是预期中的一本手札,而是一张字条、一封书信、还有一个铁灰色的金属盒子。
不及思考,我一把抓起船艫里的物品,匆忙塞进背包里,快速往出口方向跑去。经过服务台,还是心虚地不敢与那位值班馆员有眼神交会,只是将怀中的背包抱得更紧一些,急忙走出文物馆大门。值班馆员应该还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目送着我离去。
「东西到手了。」我说。
「你的手受伤了!」毓璇说。
「不碍事,快走!」我说。
接过毓璇递给我的安全帽,跨上机车,总算回归计划的最后一个步骤│扬长而去。
※
直到坐上机车之后,忐忑不安的心才稍稍平静。心神甫定,我从背包里拿出不顾代价取得的战利品,详加检视。首先是一张字条,上头简单几句话写着:
「足下能依循陈某所留下的线索,找到藏放在船艫中的物品,想必足下应该是与陈某一同建造台湾船的工作伙伴吧!台湾船重现团队的同仁都是值得陈某信赖的,所以陈某在此有一事相託,烦请足下将铁盒连同另外一封信,转交给陈某的儿子。万拜致谢!」
署名者正是陈文钦教授。陈教授字条里所说的另外一封信,信封谨慎地以蜡封口,蜡上浮起「天地」二字以及「日月」图像,我一眼就瞧出这文字与图像的出处,是用陈文钦教授研究室的书桌抽屉里那枚玉戒指,滚过尚未冷却凝固的蜡油所留下的印记。
至于铁盒则没有任何复杂的雕饰,看起来就像是常见的普通金属盒子,但当我试着想打开铁盒,瞧瞧盒内是否装有那本天地会手札时,这才发现铁盒被上了锁,是个与盒子一体的密码锁扣,铁盒上有一个三码的数字滚轮,只不过滚轮上的数字并不是阿拉伯数字,而是中文数字。
正当我随意转动着密码锁的数字滚轮时,毓璇突然紧急煞住机车,惯性使我手中的铁盒撞上毓璇后背。
「怎么回事?」
被毓璇紧急煞车的举动吓了一跳,左手第一时间紧握座垫的后把手,止住往前的衝力。
「你看前面。」
往毓璇抬起的下巴所指方向看去,前方车道硬生生被缩减了一半,勉强仅容一辆汽车通行,外侧车道则被警方设置了临检路障,盘查路过的每辆机车。
这个临检有些诡异,一般临检不常选在这个时间,更是很少以机车为目标,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这个临检路障,直觉认定警方的目标就是我。或许是因为我原先就知道警方正在找我,也可能是出于做坏事之后的罪恶感,但真正让我如此认定的原因是,员警群之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此人便衣的打扮,让他在几个制服警员中显得特别突出,他赫然就是昨天跟踪我们的那辆黑色休旅车的驾驶。
「怎么办?他果然是警方的人。」毓璇说。
我将铁盒装回背包,并且心虚地紧抱在怀中,心里盘算着各种可能性,最严重的状况是这个人与曾嘉泰是同伙,这就表示因为覬覦天地会手札而共谋威胁、杀害陈文钦教授,以及伤害、掳走何昊雄教授的嫌疑犯之中,有人具备警察的身份。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毓璇与我的处境就危险了,他绝对会不顾一切把警方调查的矛头转移到我们两人身上。
「来不及回头了,现在调转机车只会让警方更加觉得我们有问题,可能一旁的警用重型机车就追上来了,免不了再重现一场昨晚的飞车追逐戏码,而且这次追我们的换成了警车,结局就不会像昨晚那般幸运了。我们若无其事的过去,然后拿你的驾照与身分证给警察看。」我说。
员警核对着路过每位机车骑士的证件,我将全罩式安全帽的面罩拉下,遮掩住我的脸孔,同时心里默祷,希望警方搜捕的对象仅限于我,而不包括毓璇。
警方分成两路盘查每一辆路过的机车,至于昨天跟踪我们的那个人则监看着其中一路的查验状况。毓璇机警地将机车往另外一路靠了过去。
终于轮到我们了,毓璇在员警的要求下从帆布包里拿出她的证件夹,抽出驾照与身分证交给员警。
「我没带机车行照。」毓璇对员警说。
员警随意地看了看身分证上的照片,再比对了一下毓璇的长相,就把证件还了回来,之后伸手一挥,示意我们可以离开了。
安全下庄,我在心里大大地呼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