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无数次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自从他遇见的她,她眼中的这场大雾就从未消散。
雾气最浓烈的那次,是在甘州的上巳节。
她巧笑倩兮,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围绕在他身边,让他愉悦,让他彻底动了心,深陷泥沼,不可自拔。可唯独不变的,还是这双雾气弥漫的眼。
明明是在看着他,却好似在透过他的眼,看向他目之所不能及的辽远处。
没由来地,叱炎憎恶这片雾气,他将她拉近自己,双手制住了她瘦削的肩,将她整个人掰正面对着他,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
“看着我!”
女子身轻如絮,任他摆布,只是闭上了眼。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点点沉了下去:
“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她越是顺从不反抗,他便越是想要强求,于是便越是心痛。怒意渐渐攀升而上,他满是鲜血的手掌按在她的下颚,锁着她白腻的脖颈,强迫她与他对视:
“告诉我,我是谁?”
她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终于回道:
“你是,回鹘玄王,叱炎。”
听到这个答案,叱炎突然如释重负般一笑,笑声低沉又喑哑。他盯着她煞白的面,一字一句道:
“那么,你究竟在透过我的眼,看着哪个情郎?”
死一般的沉寂像潮水一般涌散开去。
辰霜眼皮跳了一下。
宽衣的手不由自主地渐渐垂落了下去。
她全身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再难挣扎分毫。
“一个时辰前,不是你先与我纠缠的吗?”
他猛然捞起她的手,按在他满是鲜血的玄袍襟扣上,扒拉着露出内里的素白里衣,“不是喜欢看我穿白衣吗?怎么,换了身黑衣就如此抗拒了?因为我太残忍,我杀人如麻,就不像你的那个他了?”
她没有言语,顺从地用沉重的手指,麻木而又缓慢地去解他玄袍的襟扣。
下一刻手指被他死死按住,似是不让她再解他的衣。她眼神呆滞,茫然无措,空洞的眸子对上了他嫌恶的目光。
许久,辰霜淡淡回了一句:
“他死了。”
她的眉目间像是结了经年不化的霜冰,固执且淡漠。
司徒陵说得不错,叱炎与他,本就是截然不同。可她为何会一再错认,流连忘返。甚至生了麻痹自己的错觉还有不该有的妄念,想要一直待在他的身边,把他当作那个人,填补数年来内心里巨大的亏空。
“他已经死了。”
她重复了一遍,叹气的声音低不可闻,语气疏离而又冷漠,“而你,与他并无一丝一毫的相像。”
听到她轻浅的话语,叱炎微怔,手中的刀掉落在地,咣当一声响彻帐内。
他的身心释然的同时竟陡生一丝黯然。
不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