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中原前,每逢月华流光之夜,他都会携着爱妻柔顺温暖的小手,在海浪轻涌、海风轻拂的沙滩上漫步。
他最爱看爱妻在浅淡的月光中的秀美的侧影。
张飞鸿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低声吟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一阵甜蜜而又凄凉的感觉掠上他的心头。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近二十年的努力都将会是无用的。
是非成败转头空。胜又如何?败又如何?
他恨不得丢下他生来就一直追求着的理想,马上飞回到方蓉蓉的身边,带着她和他们的娇儿,一起回到那个小岛上去。
但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的血管中流着他父亲,他祖辈的血。
这血里充溢着智慧,充溢着力量,也充溢着仇恨,还有……懊悔。
这鲜血里还充溢着他祖父、他父亲的刻骨铭心的希望。
他一定要将这个几代人的梦想变成现实!
只有这样,他才能对得起他自己血管中的正强有力地搏动奔涌着的血流。
慕容冲天绝不仅仅是想入主中原武林而已,这一点,张飞鸿已完全明白了。
看到圣火教的骑兵大队时,他就知道,慕容冲天所追求的,与地完全是同一个目标。
慕容冲天的野心,完全不比他的野心小。
这就是慕容冲天一直不再同他会面的原因。
实际上,他已经被慕容冲天软禁了。
虽说表面上看起来他完全有绝对的自由,但不管他走到哪里,他都能在四下发现不下二十双眼睛。蓄满警觉与锐利的杀气的眼睛。
现在,这些眼睛一定隐藏在这静谧的居延海畔清冷的夜色里,而且每一双眼睛与他之间的距离都不会超过一百四十步。
张飞鸿拢了拢貂裘的前襟,慢慢转过身。
在他身后不到十步远的地方,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
仅仅一个来月,田福好像又老了十岁。
他原本挺直如一杆枪似的后背现在已经略显佝楼。
他那双阴沉沉的眼睛在看着张飞鸿时,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忧伤,一丝淡淡的凄凉。
将近八十年的颠沛流离中,田福已看尽了世间百态。
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那双眼睛呢?
当年他跟随张士诚时,就曾亲自率军与元朝的精锐铁骑对过阵。对蒙古骑兵惯用的战术和作战时的习惯十分了解。
而这种战术与作战习惯,他竟然在圣火教的骑兵身上又一次见到了。就在那一瞬间,他已明白了慕容冲天到底想干什么。
凭圣火教现在的实力,如果仅仅想入中中原武林,只要慕容冲天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做到。
慕容冲天之所以至今按兵不动,只可能有一个目的。
他当年倾尽全力帮助也先的父亲脱欢统一蒙古诸部,也正是为了这个目的。
因为只有在长期的作战中,他才能积累起对付大规模战争的经验,培养他自己指挥大规模战争的能力。
也只有在与蒙古诸部的血战之中,他才能学到骑兵的训练方法和作战技巧。
所有这些,在争霸武林的争斗中,都是排不上用场的,但如果想逐鹿中原、问鼎九五之位,却绝对需要。
在几千人、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阵战之中,个人的武功再高,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
只有能将个人的力量融进一个整体,而且能使这个整体的力量充分发挥,并能善加利用的人,才会赢得大规模战争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