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略想一想道:“我看是姑姑叫祖母过得太舒心了。”就是过得太舒服了,才成天没事吃饱发撑,要让她多操心几回,也就没精力干这些事了。
“慎言!”卫敬容点一点她:“惯得你不知道轻重了,这话也是你说的。”左右一看,几个宫人都低下头去。
“我不说,还有谁来说。”卫善坐在姑姑身边,卫敬容就是太正了,魏宽嘴里卫家人的奸滑,在她身上半点没有。
赵太后看着难缠,其实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性子,身边宫人这许多,找两个往她耳朵里吹吹风,还有什么办不成的。
卫善看一看姑姑宫里挂的“正身谨心”四个字就想叹息,这是前朝贤后文皇后写在《训诫》第一页上的四个字,她原来也是这么相信的,所以上辈子才吃这么多的亏。
卫敬容长眉一蹙,卫善放轻了手劲,又让素筝去点安神香:“姑姑要不然就躲躲懒儿,再不然……我听说丽山青丝宫的温泉极好,祖母老人家一路舟车劳顿,正该去泡一泡解解乏。”
“丽山宫苑一直未曾修葺过,怎么能住人呢。”当年大军进城,在宫城里未能捉着末帝,却从青丝宫里捉到末帝和沈青丝,两人还泡在芙蓉汤里吃得烂醉洗鸳鸯浴。
里头旁的事不好跟卫善多说,但宫殿被劫掠一空却是真的,西南宫室烧成一片焦土,也拿不出钱来修整,一直就这么空关着。
“虽未修整过,总有几处好的地方,泉眼也是通的,奉祖母去泡温泉乃是孝道,姑姑从胭粉钱里出一些,收拾收拾,祖母只有高兴的。”赵太后刚刚捐了两万贯钱修佛塔寺,那是正元帝降生的寺院,大臣们都睁一只闭一只眼,如今皇后出钱修温泉,为着太后不受病痛之苦,大臣们自然也没话好说。
卫敬容还从没想过要把赵太后支出宫去,听见卫善说了,方才思忖一回,赵太后年轻时候操劳,年纪大了便有些腿痛风湿,丽山的宫殿一直都未曾修葺,几座泉眼却是通的,池子淘干净,拿帏帐围起来,送太后去泡温泉,实是孝道,大臣也不能说正元帝贪图享乐。
她皱皱眉头,丈夫对亲娘一向孝顺,为着亲娘吃了诸多苦头才把他养大,卫敬容进门之前就已经知道,当时还想把赵太后当成菩萨供起来,如今想想才是可笑,菩萨泥胎木塑,供一尊菩萨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了。
卫善知道此时姑姑还拿不准主意,也不着急,等赵太后替兄长弟弟侄子外甥要官的时候,姑姑一提,正元帝自然就答应了。
赵秀儿就在寿康宫里住下,旁的赵家人却没能进宫来,拉拉杂杂一大堆,带着妻儿家小,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搬来,不在乡间当田舍翁,非得跟着进京,要当官老爷。
正元帝一听来了这许多人,先自头痛起来,再听得竟然还有个“表妹”要当娘娘,啼笑皆非,一下朝便往丹凤宫来。
看妻子撑着头,知道必是同她纠缠一番,坐到她身边:“娘有什么话你也别放在心上,她从来都是这个脾气。”
卫敬容早知道了,哪里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一句赵太后的不是呢,可话也依旧要说:“我哪里是在想这个,是替你犯愁呢,母亲带了这许多人来,可怎么安置?”
把皇宫当作是原来业州的旧居,凭哪一个乡下亲戚来了,都要住在家中,虽说皇帝也有几门草鞋亲,可皇宫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来的地方。
正元帝一噎,他深知赵家人是没什么见识的,既无见识,又不肯安份,今天不说贵妃,就是当个充容修仪,只怕也要打着名号办下糊涂事来,已经是太后母家,怎么竟这样不知好歹。
“慢慢打消娘的念头就是。”心里也知道自己亲娘难缠,他略坐一坐,还是要去太后处请安,也就必然要见那位表妹了。
卫敬容送他出殿门:“你今儿往徐充容那儿坐坐去罢,她也实在是委屈了。”
正元帝才去了一刻,又风风火火回来了,看模样倒像是逃跑,赵太后一张口,除了让儿子娶侄女,就是替哥哥要官,当年贫时借的半斗谷子,今天却要用爵位来还。
卫敬容把心一平:“这些事合该交给礼部,让朝臣们去议,议出结果来再报给母亲听。”
正元帝在她跟前也有些话不能说,赵太后张嘴便是卫家都是辅国公了,自己的娘家也封个公当当有什么不成,侄子们也都一并进宫当差,卫家有的,赵家自然也该有。
正元帝才说了一句卫家有功,赵太后便哭起来,数着自己年轻守寡把儿子拉扯到大,兵荒马乱提心吊胆,没想过还有一天能过富贵日子,儿子发达出息了,却与自己不亲近了,正元帝没了法子,可又不能松口答应她,只好赶紧逃走。
正元帝听了卫敬容的话叹息一声:“只怕议上来的,娘也是不肯答应的。”袁礼贤必然要进谏,他咬定该以功论赏,赵家有何功德,能指望着封公,赵太后怎么能肯,她还想让她兄弟作官老爷升堂呢。
卫善一直在边上侍候着,替了瑞香结香的差事,倒茶绞巾子递香糖,原来这时候她都会退出去,知情识趣,不该听的便不听,此时却知有些话她不说,姑姑是不会说的,递上茶盏就把胳膊撑在牙床小桌上,两只手托了腮,眼睛溜溜的转。
正元帝看她这模样就拍一拍她的脑袋:“你这丫头有什么主意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