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传来沉重的杖击声,宇文方每听到一声杖击,身子就颤抖一下,仿佛那声音不是敲在萧然身上,而是敲在他心里。他偷眼看萧潼,一颗心阵阵揪紧。自己这个外人都如此心痛,这位嫡亲的兄长该如何痛不欲生?皇上啊皇上,为什么要这样……
可是怎能眼睁睁看着萧然被打死啊!宇文方一边暗暗想着怎样溜出去搬救兵,一边偷眼看萧潼。
萧潼却好象知道他的心意,蓦然从手掌上抬起头来,双目噬血般通红,目光冷冷地扫过来:“你给朕乖乖呆在这儿,要是站不住就跪着,不许离开朕半步!”
宇文方吓得倒退半步:“属下不敢。”呆了呆,又小心翼翼地想为萧然求情,“皇上……念在十七年的兄弟之情……”
“闭嘴!”萧潼厉声喝止他,“你若多说半句,一律同罪!”
宇文方吓得赶紧将嘴闭上,再也不敢说什么。
萧然咬紧牙关,用手指死死抠着身下的刑床,十根手指的指甲都已经断裂,血从指缝里流下来。
每一杖打下来,他都觉得浑身的骨头要碎了,剧烈的疼痛一波波涌上来,疼得他两眼发黑,冷汗沿着额头、脸颊象小河般流下来,浸湿了头发,又流进脖子里。
自始至终,他连一声都没哼过,这样的刚烈、倔强,令行刑的侍卫都觉得手软,可是又不得不执行皇上的圣旨。
嘴里泛起血腥味,他知道牙龈已经被咬出血来。
浑身都在疼痛,心却慢慢安静下来。水儿,我先你一步走了,我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我忤逆了大哥,一再欺骗他,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我今生已注定成为萧家的逆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可我爱你,为了你,我可以舍弃一切。
大哥,对不起。只求你在我死后可以原谅我,我不求你祭奠我,只求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好,偶尔会想起那些兄弟相亲的日子……
萧然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渐渐飘远,他模模糊糊地想,过了奈何桥,我不能饮孟婆汤,我要留着今世的回忆,要记得大哥的好,记得与水儿的三生盟约……
就在这时,一位雍容华贵的宫装少妇与一位长得漂漂亮亮的小男孩牵着手狂奔过来。
“住手!”少妇扑到萧然面前,喝住侍卫,蹲下身,一迭声地喊着,“三弟醒醒,三弟醒醒!”
“皇后娘娘!”侍卫们纷纷行礼。
来者乃是萧潼的皇后陆宛柔与太子萧丹。陆宛柔二十三岁,只比萧潼小一岁,出身名门,端庄贤淑、高贵典雅。而年仅五岁的太子萧丹是萧潼的长子,与三叔萧然十分亲密。
陆宛柔见萧然脸色惨白、双目紧闭,身上已被打得血肉模糊,一下子心痛难忍,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掉下来。颤声唤着三弟,却得不到萧然的回应。
“母后,三叔好可怜,他昏过去了。父皇为什么要这样打他?他犯了什么错?”萧丹拉着萧然的手,泪水在大眼睛里滚来滚去,小嘴一扁一扁,马上就要哭出来。
陆宛柔如梦方醒,轻轻推了他一把,将一幅画塞到他手里,又在他耳边低声叮咛了几句,萧丹点头,向寝宫奔了过去。
陆宛柔转身向侍卫下令:“去请太医过来,给靖王疗伤。”
“这……皇后娘娘,皇上有命,要将王爷杖毙……”
“一切后果由本宫承担。”
第十八章 一心求死
宇文方站在萧潼身后,看着那个一身明黄的背影,平日高大俊挺的身姿,这会儿显得有些佝偻,脸埋在掌心,脊背微微颤动着,令宇文方怀疑他在哭,却又不敢去打扰他。
心里犹如油煎火烹般焦虑、恐惧,为什么王爷一声不吭?若是他肯惨叫几声,也许皇上听了会心软,会饶了他。可这孩子怎么如此骄傲、倔强?从头至尾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呻吟。
这样悄无声息的,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有声音,接着杖击声停了,而萧潼猛地从掌心里抬起脸来,即使宇文方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从他动作中感受到他是在激动,欣慰、喜悦多过于震惊。
泪水不由自主地涌进眼眶,原来皇上毕竟是疼王爷的,他毕竟不忍打死他啊!
小小的男孩从宫外奔进来,贴着萧潼的大腿跪了下去,仰起脸,脸上泪痕犹在:“父皇,为什么要打三叔?三叔做错了什么?三叔疼儿臣,儿臣不舍得三叔死。三叔孝顺父皇,请父皇也疼疼三叔好不好?”呆了片刻,看清父亲的表情,声音低下去,嗫嚅道,“……父皇,你哭了?”
“不是,朕只是被沙子迷了眼睛……”萧潼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鼻音,却强自装着平静。
“父皇骗儿臣,这宫里哪来的沙子?”萧丹死死抓着萧潼的龙袍,“父皇在心痛,对不对?父皇也不舍得打死三叔,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