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一身黑衣,外罩黑袍,头扎黑巾。那种纯净的黑,深沉的黑,配着秋离俊俏而白里透红的健朗脸色,看上去,他显得神采奕奕。英姿昂昂,此际。他正从房中出来,悠闲地行出客栈大门。
夜来的——层薄薄初雪,如今已经叫冬天的朝阳又给晒融了。青石板街面上有些潮漉漉的,湿淋淋的,但是,人家的屋顶檐前,却还残留着白雪的微痕呢……空气有些冷例,但阳光却是暖烘烘的、照在人身上十分舒适熨贴,是个散步活腿的好日子……秋离嫌这小镇唯一的那条通衡大街上太嘈杂忙乱了,来来去去尽是些牵驴马、赶早集的人群,因此他放开脚步,悠悠闲闲地朝着镇郊行去。
镇郊,一哇哇的庄稼地阡陌纵横,麦苗也都青葱葱地在晨风中轻轻摇晃着,这是大路的右边;左面则是一座半高不大的小山,山上山脚,长满了错杂却不十分浓密的松树,这些松树,有些还直延伸到道路边来了。
信步朝山脚下的松林子里行去,秋离一面伸展双臂,一次又一次地做着深呼吸。早晨这旷野中清新的空气吸入肺中,特别予人一种愉快又舒畅的感觉。那么鲜凉,那么干净,那么柔美,不由把隔宿来的沉浊之气一扫而光。
在林中,秋离略微活动了一下,便拣着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他轻轻磕上眼,默默在沉思一些事情———或是过去的,或是现在的,也或是将来的;他淡淡地想着,不去懊悔,亦不去自傲,如今,他只是藉思维来填塞眼前的一段空茫罢了……四周是沉静而幽寂的,一种带有禅意的沉静与幽寂,没有一丁点喧嚣,一丁点嘈杂。在这片刻,秋离仿佛已能听到泥下冬虫的呼吸,松梢冷露的颤抖,多美好,多恬适的时光碍……但是,晤,是什么声音忽然破坏了这安详又平静的境界呢?那声音由远处传来,显得急促而迫切……不快地睁开眼睛,秋离侧耳聆听着,这一次,他明白了,是马蹄声!不错,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正朝这边传来!
叹了口气,秋离喃喃地道:“这几个狗才该下地狱,他们简直一点诗情画意也没有……煞风景煞到他姥姥家了!”他自言自语着,然而,还有使他更为不快的事情跟着发生——那一阵嘻杂密集的蹄音,竟然还朝着林中奔来了!“妈的!”秋离嘀咕一声,离石站起,快步走向松林的浓深之处。他实在不愿和那几个破坏了这宁静情调的俗夫照面!
在一株枝干盘虬的松树后面站定,秋离方才回过身来,看着,一匹枣红马已似箭地由外面大道上猛窜而入!这匹枣红马冲势太猛,一下子由直坦坦的驿道上窜入这坎坷不平的松林里,前趾一滑便失了蹄,整个马身猛向往左横摔,但马上骑士却好功夫,全身倏弓,已凌空——个筋斗站到地面!这人一身水儿绿的紧身袄裤,头扎水儿绿的头巾,连一双蛮靴也是水儿绿的呢,哈,敢情是个女子!
此刻,那女子象是有些焦灼,有些惶然,也有些犹豫,但是,她却宛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咬银牙,迅速朝立身处的四周环境打量起来!
她这一转脸,便给树后的秋离看了个一清二楚,同时,秋离不禁露齿微笑。天下何其小哪,世事又何其巧?那女子,喂,不是别个,正是与秋离有过恩怨,又含着满腔幽意分别的“玉里刀”梅瑶萍!
秋离正在疑惑这会是怎么回事时,林外,另一阵强悍又汹涌的马蹄声亦已跟着来到!
后来的骑士们并没有纵马入林,他们就在林外各自勒住了坐骑,然后,人影连闪,飞掠而进!
五个人中的为首者,是个身材魁梧,面容铁青,形态异常威猛冷酷的中年人;他身边,一侧是位鹰钩鼻、秃顶削腮的阴沉老人,再过去,是一个牯牛般强壮的黑脸巨汉;另两个,便是相仿的个头——都矮矮胖胖的,只是一个脸圆,一个脸方。二人的容貌皆平板无奇,但若加以仔细看,才越发觉出那种平板木油的脸孔上所隐隐流露出来的疯狂及残暴韵味!
这五个不速之客,除了那两个矮胖人物之外,俱是一色的灰衣巾,那两位矮胖仁兄,则全是穿着羊羔袍子,圆脸的那个是褐色袍,方脸的那位却是黯紫袍……站在松林中间的梅瑶萍,骤见那五个人飞掠进来,神色间立刻涌起了一片惊恐,不过,她却宛似豁出去了,尽管惶悚忐忑,脚步并不移动,一个俏生生的身子也便那么倔强地挺立着了……于是——进入林中的五个人迅速站定了他们的位置——那是一种巧妙的,可攻可守,又扼卡住梅瑶萍进身退路的位置!
五个人的五双目光,全如寒刃般投注向梅瑶萍的身上,而梅瑶萍也毫不示弱,喘息着,她亦睁着那双凤眼仇恨地环视来人!就这么互相盯望,六个人的形态间全充满了敌意,溢满了生硬,流露尽了冷厉,尤其梅瑶萍的双瞳深处,更在惊悚中透出了无比的愤怒:半晌后。
那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启了声,字字有如钹鸣:“梅瑶萍,任你逃到天涯海角,又岂能逃过狼牙帮的手掌?干里迢迢,我们终究还是追到了你,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俏丽的脸蛋是苍白的,梅瑶萍的唇角也在微微抽搐,她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制心头的激动、嗓音有些颤抖——但却倔强地道:“二当家,你不觉得,狼牙帮是欺人太甚了吗?”
一声怪笑,那魁梧大汉道:“好贱人,你罪大滔天。尚不知仟悔自责。反而大胆责备起本帮的不是来了?梅瑶萍.就以此点。便是证明你早有叛心!”
梅瑶萍凤眼如火,全身颤抖,她愤怒地道:“屠昌义,你少在姑娘面前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什么罪大滔天?什么仟悔自责?全是你们狼牙帮的上上下下欲加之罪,含血喷人2我梅瑶萍自从十七岁加入狼牙帮,六七年来,可以说兢兢业业,倾心尽力,无时无刻不在为狼牙帮卖命,无时无刻不在为狼牙帮奔劳,六七年来,我流了多少血,多少汗?而我这些用生命换来的功绩却全叫你们以‘莫须有’三个字的理由给一笔抹煞了,到头来竟还要另借事端定我的罪?你们一个个良心何在,道义何在?”那屠昌义冷冽地一哼,厉声道:“梅瑶萍,你不用白费口舌了,任你说得天花乱坠,舌上生莲,我也不会听信你这套胡说而稍加怜悯!”
尖声狂笑,梅瑶萍道:“怜悯?姓屠的,你把你自己看得.太象人了,把你们狼牙帮那群乌合之众,也捧得太神话了!我梅瑶萍虽是个备受迫害.几经糟蹋欺凌的女人,但却永不求人怜悯。更不会稀罕你们的怜悯!”
屠昌义气涌如山,暴吼道:“大胆贱人。你是欲求速死:“一摔头,梅瑶萍毫不畏缩地道:“就是我真个死了、变为厉鬼也要素你们的狗命!”
铁青的脸孔越发铁青得不带一点点人味了,屠昌义双目血红,鼻孔大张,他暴烈地叱道:“梅瑶萍,帮主有谕.你若束手就缚,便押回总坛受审。否则,授权于我就地正法!”
顿了顿,他又恶狠狠地道:“看这情形.你恐怕是要就地正法了!”
一咬牙,梅瑶萍嗔目道:“狼牙帮只是一群江湖草寇,绿林蟊贼.凭什么可以定我的罪?你们反正人多势众,可以凭着暴力强取人命,但要我受审受缚,却是痴心妄想!”
屠昌义阴沉沉地道:“很好,我早就知道你顽冥不化,刁泼难训,说不得我只好在这里将你铲除了!”
说着,他一侧首,道:“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