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一袭红衣,像是肃州城攻城那夜,那一条水红色的舞裙。
数日前,肃州那夜,他追至角楼,听到那个半身烧焦的祁郸士兵描绘着,她的舞姿如何曼妙,如何撩人心魄,哪怕下了地府都想再得一观。
按他以往的作风,他本不会对那将死之人再下杀手。可一听那祁郸士兵如此说,他竟然怒不可遏地当下割破了那人的喉咙,才算解气。
而他自此却从未得见她的舞姿,也再未见她着红衣。
心中既是遗憾又是释然。
此时此刻,一身红衣的她正盈盈朝他走来,玉面上荡漾着他从未见过的笑意。
叱炎一动不动,漆黑的眸底映出了浓墨重彩的红衣女子。望着她敛袖,缓缓坐在他身侧,漫开的怀袖像一朵水芙蓉散在榻上,纤薄的衣料如徐徐春风拂过他的手背,缱绻万分。
一双素手从镶绣的袖边中伸出,抚着他新生出胡渣的下颔,柔腻与刚硬相交相织,浑然一体。
他不禁收紧了揽着她腰肢的双臂。
哪怕多少回,他仍是觉得自己笨拙。
笨拙地揽着她柔若无骨的腰肢,笨拙地吻去她眼角湿红的泪,笨拙地记不起她的长相,笨拙地问不出她的名字。
贴合之时,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场梦。
因为梦中的他,没有戴这副玄铁面具。那女子才可以如此清晰地触到他面上的肌理,每一颗胡渣,每一根眉毛,每一个骨节,都真实无比。
而眼前的,不是那个她。而是他数年来梦中的红衣女子。
只不过是类似的红衣,却因身姿神似,被他错认成了那个她。
那个她,从不会这般对他笑。亦不会如此含情脉脉看着他。
她望着他的眼神,只有无尽的迷蒙,像是隔着一层茫茫大雾,各中情绪难以捉摸。时有贪恋,时有悲哀,令人百般不解。
每当看到她这般神情,他都恨不得想将她牢牢困住,掰开她小巧的口,将她的一颗心剖出来看个究竟。
而她,终像掌中之沙,手握得越紧,失去得越快。
叱炎若有所失,在心底轻叹一声。抬眸一望,仍是一如既往看不清女郎的面容,只是习惯性地将她搂入怀中。
他摊开手掌,虚伏在她后脑浓密的乌发之中。修长的手指埋入其中,像挽起潺潺溪河,连绵不绝。指尖徘徊间,万千发丝自他指缝如流水般倾泻而下。
再情不自禁地覆上她朱红的唇,长驱直入,一探幽深。柔云般的两瓣摩挲着,渐渐加深,沉醉中将她的唇珠整个含住,有如攻城略池,有如经天纬地。
她泪眼朦胧,随着他低吟着,交融着,战栗着。
他还觉不够,只感喉间愈加干涩,不由自主又埋入她颈窝,攫取几缕幽藏其中的芳泽。
得偿所愿后,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低低轻诉道:
“不要走。”
他已分不清,自己是在对梦中女郎说,还是对那个她说。
晨光透过帐幔的刹那,那女子交缠的身影再度如雾气般散去。
叱炎猛然惊醒。
这一回,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数年来看不清面容的梦中女郎,左眼眼底,分明有一颗泪痣。
一模一样的泪痣。
他大口喘着气,不敢确认,睁大双目试图分离梦境与现实。
榻前空无一人,一如之前。
叱炎的心口突然撕裂般疼痛起来,剧痛直冲太阳穴,青筋暴起宛若游龙。他撕开里衣,却见那道箭伤已近愈合,溢血也从乌黑转为赤色。
外毒已解,痛在内里。
他双手按在额头,想尽力回忆起梦中的一幕幕之时,葛萨入内禀道:
“殿下,辰霜被牙帐的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