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愿相信迪姆变成了一个恶魔,但路易斯不会——绝对不能允许自己让自己的想法掩盖了自己的判断力。
路易斯想起了那头公牛,乍得说那头公牛变得邪恶了,因此,迪姆也变得邪恶了。后来,公牛被让它复活的人又给杀死了。迪姆也被他爸爸杀死了。
但是能说因为那头公牛变坏了,就说所有的动物都变坏了吗?不能。那头公牛不能代表普遍情况,它是普遍中的特殊例子。再看看别的动物,乍得的狗斯波特,老女人的鹦鹉,还有丘吉。它们都复活了,虽然变了些,但如果不注意的话都看不出那些变化。至少,在斯波特那只狗身上的变化就不太大,所以乍得才什么都不顾地引导我去掘墓……
是的,掘墓。他怎么能错过这个好时机呢,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时机,又有迪姆复活的先例。一只燕子飞来并不代表夏天已至。迪姆复活变得邪恶并不意味着所有复活的东西都会变得邪恶。
路易斯脑中另一个声音在抗议道:你在找偏向于你想得到的结论的证据。你应该想想丘吉这只小猫身上的变化,即使你想说捕杀老鼠和小鸟是它的天性,那你怎么看待它那笨拙的样子呢。笨拙就概括了一切。放风筝那天,你还记得盖基那天的样子吗?他对各种事物的反应多么充满活力啊。让他就那样存活在记忆中不更好些吗?难道你想从坟墓中掘出一具僵尸,或是一个无聊的痴呆儿吗?一个一边吃着手指一边茫然地看电视永远不会写自己名字的孩子?乍得是怎么说他的狗来着?“就像给一块肉洗澡”,你也想要得到这个吗?一个能呼吸的行尸走向?即使你对这些都不介意,你怎么向妻子解释儿子的死而复生?怎么向女儿解释?向史蒂夫和所有的人解释?丹得丽芝太太开车要是第一次瞧见盖基在院子里骑他的三轮童车会发生什么事?路易斯,难道你会听不到她的尖叫,看不到她用手指甲抓自己的脸吗?你怎么对记者说?你怎么对从《真人真事》杂志社来的摄影组解释?他们会拥在你家的门口,想给你复活的儿子照相。
这些事真的重要吗?也许只是个懦夫的声音吧?他相信这些事不能处理好吗?他相信会流着高兴的泪去拥抱自己死而复生的儿子吗?
是的,路易斯认为真有可能让盖基复活,但他可能会变小变得弱智了。但是这就能改变他对儿子的爱吗?孩子生下来就是瞎子,父母也爱他们。孩子长大后犯了罪,父母还为他们向法官求情。
他相信要是盖基都8岁了还得用尿布他就不可能爱儿子了吗?要是儿子都12岁了还掌握不了一年级的基本知识他就不爱儿子了吗?他相信不管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他都会继续爱儿子的。
但是,路易斯,我的上帝,你不是生活在真空里!人们会说你……
路易斯猛地打断了自己的思绪,现在最不该考虑的可能就是公众的议论。
路易斯扫视了一下盖基坟边的土,心里一阵恐惧。不知不觉中,他用自己的手指画了一个个同心圆。他用手指在泥土里抓了几把,将螺旋形的圆圈抹掉。然后匆匆离开了悦目墓地,感觉自己像是侵犯了他人的土地似的,想象着自己可能被人看到,因此在每个道路转弯处他都停一下,看看是否有人。
他去比萨饼店时已经迟到了,虽然比萨饼仍放在一个大烤炉里的最高一层的架子上,但已经有点凉了,吃起来有些油腻而且味道也不怎么样。路易斯吃了一片,把剩下的连饼带盒子一起在开车回家时扔到了窗外。他本来不是个乱扔垃圾的人,但他不想让妻子在垃圾筐里看到那个几乎没吃多少的比萨饼。这可能会引起妻子的猜测,认为他去班格市的原因不是要吃比萨饼。
路易斯现在又开始想起时间和环境了。
时间。时间可能会是最重要最关键的因素。迪姆已经死了很长时间,后来他父亲才把他弄到米克迈克坟场的;迪姆是19日在战场上被打死的,迪姆是……我想是7月22日被埋葬的,大概那之后的四五天后玛基在路上看到迪姆的。
好吧,假设比尔在他儿子最初下葬后的第四天……不。要是他做错了,时间不对的话,保守点说,三天后,假设迪姆是7月25日复活的,那从他死去到复活中间有6天,这是一种保守的估计。也可能有10天之久,而对盖基来说,到现在才只有四天,时间对于他来说已经荒废了不少,但跟把迪姆埋进米克迈克坟场的时间间隔来比还短得多呢。要是……
要是他能把环境再搞得跟让丘吉复活的环境一样就好了。因为丘吉死的时间刚好,不是吗?那时他的家人都不在这儿,没人知道,当时只有他和乍得。他的家人都去芝加哥了。
对路易斯来说,这个念头的最后一部分也安排妥善了。
瑞琪儿盯着他,吃惊地问:“你想让我们干什么?”
此时是10点一刻,艾丽已经上床睡觉了。瑞琪儿收拾完葬礼宴会后剩下的活儿,又吃了一片镇静药,看上去有些茫然和沉默,但路易斯刚说的话使她一下子惊醒了似的。
路易斯耐心地重复道:“我想让你们和你父母一起回芝加哥,他们明天走,要是你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问一下航班,然后再立刻给航空公司打电话,没准你们能乘同一班飞机一起走。”
“路易斯,你疯了吗?你刚跟我爸爸打过仗……”
路易斯突然发现自己变得巧舌如簧了,就像一个足球替补队员突然得了球,灵巧顺利地运球进攻一样。他从来不善于说谎,但这时一串谎言脱口而出:“我们的打仗正是我想让你和艾丽和他们一起回去的原因之一。瑞琪儿,我们该重归于好了,我早知道这一点……我在葬礼教堂的门厅里就察觉到了我要和他们和好。我们打仗之前,我本来是想试图弥补我们之间的裂痕。”
“但是这旅行……路易斯,我觉得这主意一点都不好,我们需要你,路易斯。而你也需要我们,我们两个人谁都……”
“谁都不应该待在这儿。”路易斯打断妻子的话,强硬地说。他觉得自己好像要发烧了似的,他接着说:“我很高兴你们需要我,而我也确实需要你和艾丽,但现在这个鬼地方对你来说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地方。亲爱的,这房子里每个角落都让我们想起益基,对于你和我,肯定是这样的。但我想这对艾丽来说会更糟的。”
路易斯看到妻子眼中闪出痛苦的神色,知道自己已经说动她了。他自己还有些为这胜利感到惭愧的感觉。他以前读过的课本上只要谈到死亡的,都讲刚刚失去亲人的人的第一个最强烈的愿望就是远离亲人去世的地方……但如果真是按这种冲动去做的话,往往对他们更有害,因为这会使失去亲人的人拒绝去面对新的现实。书上说最好的办法是待在原来的地方,与悲痛作斗争,直到最后悲痛就会化成回忆了。但路易斯不敢让自己的家人待在家里做这种与悲痛作斗争的实验,至少有段时间不行。
瑞琪儿说:“我知道,这……只会是家里的每一处都令人伤心欲碎。你去班格市买比萨饼吃时,我把长沙发给搬了……我想用吸尘器打扫房间会让我忘掉……忘掉一些事……但我在沙发下发现了他的四个玩具小汽车……好像这些玩具也在等着他回来和……你知道……和它们一起玩儿。”瑞琪儿的声音一直在颤抖,这时停了下来,脸上淌满了泪水。她接着说:“就是那时候我又吃了一片镇静药。因为我又开始哭了,就像我现在这样……噢,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悲剧啊……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