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舍之一听,不禁像个傻子似地望着她。
官丽丽重复了一遍:“我想跟你结婚。”
何舍之依旧没做声,但慢慢低下头了。官丽丽不理他,只顾一气儿说下去。她用坚定的口吻告诉他,她已做好了一切准备,随时可以嫁给他。只要他点点头,他们现在就可以去体检,然后直接到街道去办理结婚登记手续。
同事们面面相觑,惊慌失措,一时皆作鸟兽散,走得无影无踪。
最后出去的一个顺手把门带上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何舍之听了官丽丽的话,深感震惊。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以致他难以置信。以前他求过官丽丽多少次呀,求她跟他结婚,可官丽丽不是不说话,就是王顾左右而言其他。现在她却主动提出来要跟他结婚,而且是在他最倒霉的时候。
何舍之眼睛盯着一张报纸,官丽丽说完了许久,他才举目望着她说,语气竟很平静:“请你想清楚,你跟着我是决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我现在债台高筑,欠着别人二十好几万块钱,这些钱若按我的工资水平,不吃不喝,也要还上二十年。”官丽丽说:“一个人需要二十年,如果是两个人一起来还,就只需十年。加上这些,还可以少些。”说着,她从斜挎在肩上的一个黄帆布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有一叠用报纸包着的东西。她打开纸包,露出一叠钱来。“这里是六万元。”她将钱推到何舍之面前,“这此事钱你先拿去还人家一部分债。”
何舍之望望钱,又望望人,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官丽丽说:“从去年十月份我就开始炒股,我的运气比较好,虽然股本小,但半年多来也赚了几万块钱;加上原来的一点儿积蓄,加起来有六万多块。你现在手头还有多少钱?”
官丽丽目光的的地望着何舍之。何舍之觉得她的目光像火一样烫得人难受。他逃避着她的目光,低头不说话。官丽丽像块石头似的,安静地站在那儿等他开口。
时间在沉默中滴滴答答过去,何舍之似乎感觉到有座大山压在自己身上,而且这山越压越重,压得他几乎要闭过气去。他讷讷地说:“谁要你管我的事?”官丽丽对他的抗议置若罔闻,只是执拗地问他你手头还有多少钱。何舍之不得已,只好说:“一分都没有了,全还人家了。”说完,又为自己顶不住官丽丽的压力感到羞愧,直生自己的气。官丽丽凭什么这么盛气凌人呢?他又为什么要怕她呢?
官丽丽拉把椅子坐到他对面。“还了多少?”何舍之说:“三万来块。”官丽丽掰着手指计算道:“加上这六万,咱们现在就可以还人家九万;你一共欠人家二十万,还掉九万还剩十一万。我们每人一年收入一万五,两个人就是三万,我们四年之内就可以还清这笔债务。如果我们再肯吃苦些,都找个第二职业,那样的话,我们说不定再有二三年就可以把所有的债都还清。”何舍之听了冷笑说:“你算盘打得倒满不错。不过,收入要是都还了债,咱们吃什么喝什么呢?难道咱们能靠喝西北风过日子?”官丽丽听了,声色俱厉地说:“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一个劲地讲吃讲喝?”她眼睛瞪着何舍之,眼里仿佛在往外喷火。稍停,她喘口气,把声气一缓,说:“吃什么喝什么有什么关系,等苦上四五年,还清人家的债后,你想吃什么喝什么不可以?那么多人靠拣黄菜叶子过日子都一样活,你凭什么就比人家娇贵呢?”
官丽丽一番话义正词严,驳得何舍之哑口无言。良久,才牙痛似地呻吟着说:“我还是那句话,请你慎重考虑。”官丽丽窸窸窣窣,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来,摊在桌上说:“这就是我的慎重考虑。”何舍之看清这是一张结婚申请表,上面女方一栏已誊写过,官丽丽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只要你签个字,我们现在就可以去体检,体检完就可以直接去领结婚证。”
官丽丽说完,等了一会儿,见何舍之只顾木着一张脸,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她站起身,望着他声音单调地说:“看来你还需要慎重考虑。那你考虑吧,我就不打扰你了,这申请表暂时就搁你这儿,想好了你在上面签个字,我已经在上面签过字了。回头我再来拿。”她挎着坤包走到门口,停下来回头说:“我瞒着炒股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想为咱们多弄些钱,将来好过日子。咱们两人总得有一个去赚钱,你也不嫌,我也不嫌,那我们将来真的就只好像你所说,喝西北风了。”稍停,又说:“清高才真当不了饭吃!”
官丽丽说完,关上门出去了。何舍之仰靠在椅背上,茫然地瞅着墙角一只正忙于结网的蜘蛛。
官丽丽的皮鞋声橐橐响着,越响越远,终于渐渐湮没无闻。
官丽丽走后,同事们鬼头鬼脑地回到办公室。看得出他们都急于知道何舍之会晤的结果,但看何舍之脸色不对,又不敢问,一下午走路做事都蹑手蹑脚,好像怕着什么似的。
第三十五章
尚哲义本想尽快赶回瓜州的,他还惦记着公司的事呢。但是当他从长蒲钢厂赶回家时,却发现原来好端端、健健康康的老父亲却真的突然患起心脏病来。他好生后悔,认为老父的病完全是自己造成的。他暗骂自己乌鸦嘴,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子。为了还心理上的债,他留下来照顾老父亲,一直等到老头子病情稳定了,才返回瓜州。
他走进兴隆工贸公司的时候,正是下午两点。公司里四下静悄悄的,太阳明晃晃,熊之余一个人坐在走廊上看报纸。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是他回来了,连忙起身要替他拿行李。尚哲义说不用,自己将行李放回屋里。
他想倒杯水喝。他喝不惯飞机上提供的可口可乐,嗓子眼儿早干得冒烟,但是他提起暖壶摇摇,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熊之余看见他摇暖壶,笑道:“以后你只好喝自来水了,梁小辞职不干了,以后没有人给你烧水喝了。”
“开玩笑。”
“真的,不骗你,梁小真的辞职了。”
尚哲义打量着熊之余,发现他不像在撒谎。
“梁小出院了?”尚哲义问。
“前天出院,刚一出院就给我递了一份辞职报告。”
“她辞了这里的工作,准备上哪儿干去?”
“我不知道。她没有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