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站着,暗犹豫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这时灶房里出来一个人,头上戴着青玉冠,手上捧了个篾箩,朱红的常服一角掖在腰封里。眼角瞥见她,转过头来看。分明芝兰玉树的面孔身条,是舅舅无疑。
她半天没回过神来,他也不言声,熟练的打水淘米。颠腾起那箩,米粒沙沙响成一片。她怔忡着上前,&ldo;小舅舅在gān什么?&rdo;
他说,&ldo;快晌午了,不要吃饭的么?&rdo;
她啊了声,&ldo;你要自己做吗?&rdo;
他抬起眼,眸里俱是笑意,&ldo;以往没有时间试,碰巧今天得空,我做顿饭你吃。&rdo;
她嘴角抽抽两下,低声嗫嚅着,&ldo;从没做过,那做出来的能吃么?&rdo;
他笑而不答,其实就想像普通夫妻一样,和她感受一下什么叫烟火人间。锦衣玉食惯了,这种贫瘠的生活就如同开启了一扇窗,呈现出崭新的陌生的世界来。他喜欢,也享受这样的感觉。她没来之前他做了些准备,等着她,心里胀得满满的。虽然橱柜里有现成的酒菜,但那是他准备做砸之后补空用的。如果手艺还行,就不打算拿出来了。
布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半臂罗裙,总不好意思gān站着不动手,便卸了画帛捞起袖子,&ldo;我来摘菜。&rdo;
她在一框菠菜前蹲踞下来,左一片叶子右一片叶子的挑拣,费了不少料,可也gān得有模有样。间或抬头看他,他嘴角有一丝平易的笑。她忽而觉得天更蓝了,连风里也带了chun日暾暾的清香。
第七章好景良天
奇怪得很,眼睛总往他那边瞟,抓都抓不牢。她无奈的意识到,原来自己果然自制力薄弱。有个如花美人在身边,她就晕头转向摸不着北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越看越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在扩大。她傻愣愣的又打量两眼,实在是可疑,淘米有什么可笑的?人家都说君子远庖厨,没见过洗手作羹汤的男人有他这么快乐的。
&ldo;我脸上有东西么?&rdo;他垂着眼突然说。
她吓了一跳,大大的不好意思起来。视线东飘西飘的,想了想道,&ldo;你那米打算洗多久?我看都快泡烂了,还不下锅么?&rdo;
他一怔,复看看淘米水,米汤似的泛白。他倒有点讪讪的,虽然明知道她是在偷看他,不过经她这么一说,自己还是松了底气‐‐下锅么,他不太确定能做得好,尽力而为吧!
在院里点个风炉难不倒他,只是多少米放多少水,这个拿捏不准。他举着锅盖踌躇半晌,大概齐的兑上便上炉子。回头看看她,她拎着蔑篓站起来,学他的样子把提桶和井绳放下去,想是准备洗菜。他怕她提不动,忙上去接手。她却固执的要尝试,可是桶把子才出水面,她就涨红了脸。
&ldo;舅舅……&rdo;她转过头来糯声叫。
这一声喊进他灵魂深处去,他心里嗵嗵直跳,勉力定了神道,&ldo;怎么?不是不要我帮么!&rdo;
她嘟起嘴,&ldo;我没想到这么沉。&rdo;
&ldo;不听老人言!&rdo;他伸手去接绳子,有意无意的握上她纤细的指。她颤了颤,脸越发红了。
她捏着拳头收回来,只道,&ldo;舅舅不老,正是花样年华。&rdo;说完自己也觉得矫qg,像是为了缓解局面没话找话。但是再一细想,似乎更加尴尬了。
他把水倒进木盆里,转回身来欺近她,&ldo;舅舅真是花样年华么?你在拿我打趣?&rdo;
他虽质疑,脸上全然没有生气的表qg。只那么静静的凝视她,她有些晕淘淘的,迎上他的目光,一时竟恍惚‐‐就像某一时某一刻你正做着什么,突然感觉这个场景很久以前经历过。记不起来确切的时间和环境,但的确是太熟悉,熟悉得令人恐惧。也许是过忘川的时候没把孟婆汤点滴不剩的喝完,上辈子的记忆还残存了一小部分。但是……真的是上辈子的吗?
&ldo;舅舅……&rdo;她喃喃。
他说,&ldo;你以前叫我容与的,你忘了?&rdo;
他的眼像深潭里卷起的水流,简直要把她吸进漩涡的最深处。她带着惊愕的gān笑,&ldo;我以前直呼舅舅名讳?太大逆不道了。&rdo;
他一向不懂得卖弄暧昧,办起事来泾渭分明,现在瞧着是不成的了。再这么一板一眼下去,到死都不能勾起她的眷恋来。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蹉跎,要确保他卸职后她愿意跟他天涯海角。她若不qg愿,他能qiáng迫她么?到时候还来个qiáng抢民女不成?
他唇角笑靥加深,&ldo;我喜欢你这样称呼我,咱们原就是最亲近的人。这世上除了你父母,你只有我,可记得么?&rdo;
她小鹿乱撞起来,这话听着怎么这样叫人发苏呢?她惶惶的,这么个美人舅舅和她说些奇怪的话,她抵抗力又不qiáng,很容易中邪的。她看着那张无懈可击的脸,结结巴巴道,&ldo;以前的事……以前的事我都忘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