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岁云家门口,有人搬来张桌子打麻将,四下凑了不少看的。
陈岁云也凑过去,“来来来,我玩一把。”
陈岁云对面坐着个裁缝,上了年纪了,每天穿衬衫踩皮鞋,是个十分风趣的小老头。另外两位都是不用工作的太太,一位姓孙,一位姓卞,都是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
有挑着担子买干果的货郎过来,陈岁云掏出一块洋钱,各样都买了一点,放在麻将桌上,大家自取。
陈岁云打麻将很利落,也很大方,跟他玩起来很过瘾,因此大家都愿意跟他玩。
“陈先生,听没听说西边那户人家的事情啊。”
陈岁云摇头,“我才搬来多久,什么都不知道的。你要知道,说给我听听啊。”
孙太太笑起来,道:“我们也不是那等好嚼舌根子的人,你要不知道就算了。”
陈岁云道:“哎呀,你就说给我听听嘛,大家都不外传的。”
孙太太于是立刻道:“西边那户刘先生家,儿子和媳妇去年离了婚啦,结婚三年了,就因为生不出孩子。后来,那姑娘就嫁给了咱们弄堂东户的赵先生,上个月,生了个大胖小子”
卞太太道:“改嫁后三个月就怀上了,到今天顺顺利利的生下来,长得跟赵先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下好了,你说是谁生不出孩子啊。”
陈岁云笑道:“这可是件大好事,要包个大红包给赵先生。”
“不急,”孙太太麻利的抽牌打牌,“赵先生正挨家挨户送请帖,请吃满月酒呢,你倒时候再把红包送过去。”
陈岁云点点头,笑问:“请不请刘先生啊?”
众人一齐大笑起来,道:“陈先生太促狭了。”
麻将打了几圈,弄堂里时不时有人路过,该是下班的时间了,弄堂里的租户渐渐都回来了。有出去找工作的大学生,有洋行的实习生,或是销售员,总之一脸疲惫的回来。
陈岁云赢了一把,干脆地撂下牌,打了几声招呼便起身回家。
等陈岁云一走,他立刻变成了这些邻居的话题中心。对于他的倌人身份,大家都知道,一开始惊讶过后也渐渐算不上新鲜新闻,只偶尔酸一酸他舒适无忧的生活。
第38章
芙蓉里住着很多人,陈岁云家旁边就是那位裁缝的家,他有一个女儿,已经嫁人了,现在只跟两个租户同住。再往旁边就是一户姓卞的人家,卞先生在医院工作,卞太太以前是护士,后来辞职在家。她看着很年轻,其实儿子都已经十七八岁了。
卞家儿子与他父母的关系似乎不好,时常能听到一家人争吵的声音。陈岁云出门时碰到过他一次,他跟许多同学一起,手上拿着传单和横幅,像是要去参加游行活动。
那天陈岁云在裁缝的麻将桌上玩,大家说夏天快到了,要到裁缝那里做新衣服,问陈岁云去不去。陈岁云衣服有很多,不打算凑这个热闹。
孙太太劝道:“以前的衣服就是没怎么穿,也已经过了款式了,要做新的才好。昌明布庄又来了批新布料,我才跟我妹妹约了要去挑呢。”
陈岁云笑着应和,道:“等我有空了,我也去看看。”
众人玩到傍晚才散,陈岁云回家吃了饭,刚要放水洗澡,就听见院门被敲响。他披了一件单衣下楼,见门口站着卞太太,头发散乱着,哭的梨花带雨。
孙太太站在她身边,见卞太太哭得说不出话,就对陈岁云解释道:“卞小先生呀,晚晌和他爸爸拌了几句嘴,跑出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卞太太说她儿子在家的时候时常提起你,陈先生,你有没有见过他?”
陈岁云摇头,道:“我同你们一起找找罢。”
卞太太连忙点头,陈岁云回身拿了手电筒,穿好衣服出来。弄堂里的人都出来找人了,手电筒的光线晃来晃去的。
陈岁云与裁缝孙太太几个相熟的走在一块,刚走出没多远,就听见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众人慌作一团,等枪声过后,大家大气不敢喘,弥留一片死寂。
卞太太几乎哭的站不住,裁缝出来劝道:“哎呀,你不要担心,这是常有的事情。不是黑帮火拼就是警察在抓人。”
裁缝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了,对这些事情摸得很熟,孙太太也从旁劝慰,好歹劝住了哭声。
陈岁云走到裁缝身边,道:“我搬过来这一两个月,还是第一次听见枪声呢。”
裁缝看了眼卞太太,走了几步才对陈岁云道:“咱们这边是租界边沿,常有帮派在这儿活动。我听我女婿说,这一阵子,上海滩又不太平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那卞小先生?”
“他一个小孩子,总跟黑帮扯不上关系罢。”
众人又找了一阵,忽见一个身影匆匆跑来,陈岁云拉住一看,正是卞家的小儿子。
卞小先生大约也是被枪声吓住了,匆匆忙忙跑回家来,面色惨白。
卞太太一见儿子,立刻哭得跟泪人一样。另一个方向听见动静赶来的卞先生见了儿子,又气又怒,立刻上手就要打他,被众人劝下了。
孩子找到了,卞家夫妻俩领着孩子回去,众人也都道:“散了罢散了罢,回去睡觉了。”
陈岁云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也不再想泡澡的事情,倒头便睡。结果这一觉睡得很好,早晨起来神清气爽。他换好衣服出门,到拐角的一家早餐铺子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