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凤惜好笑道:“这就是你的回答?”
“不是。”
叶争流冷静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把沧海城留给大师兄。”
如果解凤惜只是担心她改动自己的遗命……
“若你师兄可以,难道我还会是这个沧海城主吗?”
解凤惜悠悠一叹,语气里很有些无奈之意。
他早就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按理来说也该培养个继承人出来。
向烽既是解凤惜的旧部,又是解凤惜的大弟子,还是他最忠诚的心腹,于情于理都是最佳人选。
倘若他能担任城主,解凤惜自然早就退任给他,自己做一个随便收徒的逍遥师父。
然而向烽实在不适合,所以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你师兄他有些死性,让他为将或许有余,掌握一方权柄却是不足。近年来,各地饥荒四起,民不聊生,来日的天下之势,恐怕风起云涌……”
正因如此,解凤惜才不能把向烽推到那个位置上。
倘若在太平年代,向烽做个积威甚重的一方城主,也就罢了。但沧海城过于富饶,解凤惜一死,四方必然蠢蠢欲动。
他若让向烽继承这座城池,以向烽的性格和风格,那才是在要他的命。
解凤惜弟子虽多,但他惯有几分喜新厌旧的公子哥儿脾气,所以到最后真正亲近的却没有多少。
和他不甚亲密的弟子中,或许确实有人合适。
只是解凤惜都和他们不熟,他们又凭什么被解凤惜看重?凭幸运吗?
等到他常用的几个弟子里,黄三娘没有卡牌,又身体太弱;白露要是当了城主,没准会被人活吃了。至于马登元……解凤惜倒知道他的那几分心思,平日看着他也很逗乐。
倘若最后真没什么选择,解凤惜可能会让向烽、黄三娘等人像往日一样领差自治;也可能会把沧海城兼并给马登元的父亲,就是隔壁的风海城城主;或者把沧海城变成一个拥兵自治的坞堡——具体会怎么选,还要看解凤惜那一刻的心情。
而解凤惜现在的心情嘛……便是想把沧海城托付给叶争流罢了。
世上或许还有其他人比叶争流更有才干,有气量,也更合适。
但只有叶争流她的做派品格,恰好合了解凤惜的眼缘。
——也只有叶争流曾如雏凤一般,豁然点亮了解凤惜的中庭。
解凤惜缓缓交代道:“你和白露一向要好,三娘的性格同你也应该合得来,她们两个我都不担心。只有你大师兄为人孤僻,来日你们若是起了争执……”
叶争流干脆利落地回答道:“要是小事,我让着师兄;要是大事不能让,我上门去给师兄赔礼解释。”
听到这个答案,解凤惜的唇角隐隐浮现出一丝笑意。
“不用你做到那个程度。只是你师兄天性耿纯介直,不会有那些争权夺利的心思。若来日你终成大事,对你师兄或王或礼,或削或贬……总归不要伤及他的性命,给他一个善终。”
解凤惜和向烽是多年师徒,情分非同寻常。
如今人之将死,他的遗言里竟有一多半,都是在为这个从玄衣司起就跟随自己的弟子考量。
叶争流郑重道:“我对师兄敬爱有加,必不会落到您担心的那个地步。”
点点头,解凤惜又道:“至于你……”
大概是由于先前交代的那一通话太耗精力,解凤惜的身体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他暂时停顿一下,轻呵一口气,连靠着山石的后背都有些疲惫地向下滑落了一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两指从袖子里夹出一柄雕成凤凰形状的玉质令牌来。
叶争流注意到,就在那令牌递出袖子的同时,它自和解凤惜手指接触的地方开始,一寸一寸地向上染上了华丽如焰的轻红色。
“这是凤凰令……你把它收好。回去后拿这个给你师兄和三娘他们看了,他们自然知道我的心意。”
叶争流双手接过,那小小一枚令牌托在她的掌心上,竟觉有如千钧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