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篾匠笑了笑,没搭理水老头,也许在他的概念中,老水这样的话也和他说的一样,实话而已。
“别说个竹子没完了,赶紧走吧。转载自我看書齋瞧这岭子下乌压压地,应该是片树林,下到那里我们就住脚歇劲。”余小刺嘴上说着,脚下却没有动地儿,只是把目光在篾匠和周天师之间转来转去。
周天师看了大家一眼,本来好像还想说些什么的,忽然微微一笑,没再坚持自己和篾匠的分歧。
篾匠也笑了下,没多说一句话,顺了顺腰间的篾条,拍了拍斜挂布囊中的蔑刀,然后率先挤开排竹,往岭下走去。
柳儿本就始终靠在篾匠旁边的,篾匠这一走,她赶紧吐气,也一下从竹子的间隙中钻了过去。
五侯是跟着柳儿的,不过他粗厚的身体要钻过竹子间隙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于是索性朴刀斜下一插一撬,把根小碗粗的竹子从尾部削断。这就像是在墙上开个个门,后面的人从这里鱼贯而出。
最后一个过去的是水油爆,刚钻到排竹这边,他便像个狗一样提鼻子四周闻了闻,然后眉头拧得紧紧地。
柳儿过了排竹后却没有马上向前走,因为一过来就感觉心口闷闷地,气息一下子变得不是非常流畅。记得《玄觉》上讲过,突然间出现了这种情况叫做“意压”,其中缘由有好多种,应该集中精神入玄化虚去辨查,感觉周围以及自身的每一处微小变化。
现在大家都着急往岭子下的树林赶,这种情形柳儿是无法集中精力去入玄化虚的,她还远没有随时随地入得化境的道行。不过这种现象却让她变得小心,放慢跟行的脚步,尽量利用清明三觉观察周围的情形变化。
坠在后面的柳儿刚好看到水油爆做的犬嗅样,禁不住掩口要笑:“水老爹,侬闻出啥么子个?有勿有好小菜?”
水油爆竟然没有对柳儿的笑语反击,却是一反常态地小声对柳儿说:“柳半仙儿,你细闻闻出,看有什么异样没有?”
柳儿听水油爆叫她柳半仙儿,表情明显一愣。她曾在龙虎山被掌教天师和几位辈份极高的老天师辨相明身,说她是“青瞳碧眼的半仙之体。”,这事情只有秦先生和那些辨相的天师们知道,而这“柳半仙儿”也只有掌教天师玩笑式地叫过她两次。这水油爆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连这些都知道。不过,既然他连这些都知道,不止是说明他地位的尊崇和重要,而且也证明了他绝对是掌教天师派来帮助自己的。柳儿脑子中迅速地扫过这一路走来发生的看似巧合的事情,看来以前秦先生告诉给自己的话没错:高深之人,才能巧合为事。
“打什么愣?问你话呢!丫头是不是在想藏枕头下的猪头肉呀。”
柳儿从水油爆接上来的这句话里听出,他水老头并非真的要问自己闻到了什么,而是要适时的用刚才那个称呼表明自己的可信度。
“有的呀!”柳儿随口答道。
“有什么?”水油爆的语气很不以为然,似乎已经知道柳儿没有闻出什么,只是敷衍打趣自己。
“阿拉闻出侬已经几天没有喝酒格,勿晓得是戒酒哉还是舍不得喝格?”
“舍不得,这酒要派用场的。”
“哦!”虽然柳儿不知道这酒能有什么用场,但感觉中水油爆要不捏着个酒瓶,就像自己没了“飞絮帕”、五侯没了朴刀一样不自然。
“你们不要在后面啰嗦了,天墨涂目甩鞋钉(天色漆黑没有现成的路径)别再生米粢饭粘开水(走散了找不到)。”余小刺在前面高声招呼他们三个,是的,三个,还有个五侯在他们前面步远处,慢慢走着等柳儿他们。
“知道!”“晓得格。”柳儿和水油爆一起答应了声,这回答表明余把子的匪家黑话他们都能听得懂。
岭子下到一半,柳儿觉得胸闷心烦的感觉越来越重,而水油爆的眉头也越拧越紧。更奇怪的是这老水嘴里也开始念叨着什么,柳儿听不清也听不懂,能懂的是在大段怪异念叨间断中,老水会不时叹口气冒出“难回头”几个字来。
最先停住脚步的是周天师,他停住地同时还叫住最前面的祝篾匠。
“怎么了,快到下面林子了。”篾匠有些不能理解周天师的做法。
“不是,我感觉不大对劲,这周围用晦涩气息刮毫(传说晦涩的气息属凉硬气,无形中会刮动活人毫发。)。”周天师回道。
“别疑神疑鬼地,瞧这大片……噢!”篾匠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一阵莫名而起的凉风吹堵了口鼻。
没人再作声,这样阴寒的怪风已经足以提醒他们在女贞林中遇到的怪事。
第三十五节:鬼婴壁
周天师见此情形忙将线头再一收,缠在五侯拇指上的金线收紧入肉,下陷停止。
可此时周天师自己脚下突然有一只养尸手臂破土而出,老天师可能是早就有所预感,所以脚下土石才一松,他就立刻作出反应,双脚齐齐往往一跳。但是因为手中掌控着金线线扣的主引儿(操控的终端),不可能跳起多高,堪堪夺过被抓住的厄运。养尸虽然没能抓住老天师双脚,却一把吊住了他的道袍下摆。这也就意味着老天师被定位了,他腾不出手割断道袍或者甩到尸手,这样被紧紧吊拉住,再要有养尸手出土抓挠,肯定是在劫难逃。
“吱——”水老头舌唇间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哨响,随着这声哨响,岭子顶上一个黑影直冲下来,从大家身边扑闪而过,然后在前面盘旋一圈又重新回头朝着这几个无法动弹的人冲了过来……
黑影所过之处,出土的养尸手像是被火苗扫过的枯草头,迅速地蜷曲收缩。当黑影轻巧地落在鲁承宗木箱的垮把子上时,一只血红的鳞爪刚好压在金色线结上。
金线拉成的稀疏网骤然闪过略带些血色的金芒,随着金芒闪过,那些养尸手缩入回地下,就和它们探伸出来时一样突然。
虽然看不清落在木箱挎把上的是什么,可是从它那双闪烁着血红光泽的眼睛可以知道,那是掌教天师的红眼八哥,天禽奕睿。“八仙定邪位”又成,而且其中有一位置还是由通灵的天禽镇住,难怪养尸们会这样地缩回手去。
大家终于松了口气,水油爆也显得很是得意:“一泡鸟屎就能坏得满桌菜肴,关键时候还是这鸟东西管用。呵呵!”得意间,一转头,看到周天师正在注视他的目光,便立刻恢复成低头抱着酒瓶的蔫蔫样。
老天师注视水油爆的目光是充满疑惑的,因为龙虎山天师们都养有灵禽灵兽,作为驱魔除晦行法术时的帮手,可这些灵禽灵兽都是谁养谁使唤得动。这倒不是因为各自的呼喝召唤方法有什么特别巧妙,龙虎山的天师毕竟不是驯兽的。而是因为在这些畜生的身上下了“犀心咒”。“犀心咒”是与主人相通的,这样灵禽才有可能按主人心意行动办事。如果一只灵禽能够被其他人召唤,那么除非是“犀心咒”已破,也就是这人已将下咒的主人杀死。
奕睿送信、奕睿贪酒、奕睿随行这都在情理之中,唯独这水油爆能一声呼哨就指示奕睿准确落在木箱挎把上并且出爪压住线结,这些就是善通鸟性的驯鸟人都不能做到,除非是灵禽与人心意相通才能办到。这是掌教天师的红眼八哥,水油爆却是如何与之心意相通的?莫非自己走了眼?天下不止一只奕睿,凑巧这水油爆也在什么地方养了这么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