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铎随风而起,清脆地扬起声调,惊动了檐下花木上栖息的雀。
白知秋伸出了那双素白的手,拨弄着院中花木,像掬了一捧松脂琥珀。
他披在身后的青丝同样被阳光铺陈,恍然如鎏金笔墨。
朝阳下的鸟鸣虫吟中,他安静温和地立着,手中拈一朵无意拂落的花。
谢无尘不由放轻了步子。
白知秋好似被他惊扰,在漫天的金色曦光中侧过头来,神色有一瞬间的游离。可很快,他笑了下:“走?”
许是因为今日上课,白知秋穿的比当值时还正式。广袖交襟长袍上用银线细细绣了流云翠竹,束腰上系了银白流苏,不像是书塾里的先生,更像是天上仙客。
目光落下来时,有如九天霜月,轻轻一瞥,已经让人不由敛息。
白知秋再随和,碧云天上的亲徒们再与人亲近,也不可能改变他们身上已经有的强大与威压。
谢无尘在其中觉出了不可改变的疏离感,又在这疏离感中渐渐回了神:“嗯。”
垂云翠榭外围是许些灌丛花木,在初秋的季节里零碎地开着花。清晨的空气中,花香木香弥漫,洗去了早起的倦懒。
榭外接了游廊,廊边花木探枝,一伸手就能挨到。白知秋在终点的重檐下置了丹青长案,案边放了一摞装订好的讲义,都是昨日他们二人收拾好的。
阳光与林雾近得触手可及。
白知秋落座,摸了一本讲义递给谢无尘。然后自顾自取了笔墨出来,开始研墨。
他背对朝阳,许是觉得刺眼,将竹帘落了下来。于是,身后无边的树影被一道隔绝,生生拦出一道隔雾而望的朦胧感。
谢无尘在廊边寻了个地方,翻开讲义。
书房书架上的书大多是白知秋亲自誊写,谢无尘认识白知秋的字。讲义翻开的一瞬间,他没感觉到意外。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天地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
《道德经》。
谢无尘读过《道德经》,是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的娘亲性子温柔宽厚,却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常常抄经,为的是祈福。
给远在北函关的父兄祈福,给他祈福,求来求去,也不过一句“平安顺遂”。
谢无尘那时还不到启蒙年纪,什么都不懂,无从细究经卷里的话是何意。娘亲抄完了给他读,他就当故事跟着咿咿呀呀地念。
他的早慧在这些经书中,早早展现了出来。
于是,等到了启蒙的年纪,娘亲便将他送进了宫中太学,学习诗书礼义。
但那时再让他读书就没那么顺利了,宫里规矩多,授课夫子在他眼里是个浅陋的老学究,只会成天讲他的不是。每天叨叨嘴里的,只有什么“君子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