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秦夫人略略苍白的脸色,心头莫名忧愁起来,许多选择,就在一念之间。若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救她的。一转身,前面冷不丁冒出个人影,定睛一看,竟是蔺水蓝!我吃了一惊,蔺水蓝也愣住了,看了我一会,低声说:“我送他回来的。”
他手里端着热茶,我上前接过,客气说:“多谢蔺大人,交给我吧,不必麻烦您了。”
“哎……”蔺水蓝欲言又止,最终垂下头,懊恼道,“我是自讨没趣了,你们夫妻和顺,哪里用得着我帮忙?”
我略微侧头,瞥见他有些孤寂的神情,想到蔺家如今的际遇,不知怎么对他生出些许同情来,低低说:“蔺大人,你要多保重。”
他苦笑一声,边摇头边出去了。我站在屋中央,身影寂寥,手中的灯始终静静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不论我如何环顾,都觉得自己是个戏外人,从来都不属于秦朗坤的牡丹亭。
五月初六,立夏,同为太子拜师宴。
秦朗坤由翰林院几位阁老联名举荐,被封为太子少傅,正二品,赐良田、府邸。
次日,皇上对济民堂以示嘉奖,封我为二品夫人,享二品官员俸禄。
宣旨时,我正在济民堂带着刚收留的几个孤儿玩耍,宫中内侍长喊一声,所有的人们都走出房门,跟我一同跪谢圣恩,高呼万岁。当内侍们起驾而去,整个济民堂像炸开了锅,欢笑不已。
当时罗净就站在柜台后面,含笑睨着我。我揣着圣旨给他看,笑得合不拢嘴:“大师,你看,皇上都夸我了!”
“你看,他们更加替你高兴。”顺着罗净指的方向看去,济民堂外已经一片熙熙攘攘,周围的街坊、店家、行人,不论面生还是面熟的脸孔纷纷朝我道贺。忽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我咋舌,紧张抓住罗净的衣袖,“大师,为何大家都对我这么好?”
“把自己放得越低,在他人心中反而越尊贵。”罗净的神情欣慰极了,终于夸了我一句,“你善良得很纯粹。”
旁边一个小孩拉扯我的衣角,脆生生唤:“秦夫人,你和大师都是我们的活菩萨!”
我和罗净相视一笑,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实、再也不寂寞。
家里的仆人都在收拾细软,大概挑了个最近的好日子准备搬家了。看来屋里这些老家具秦夫人是舍不得扔掉,要一起搬走。只是院里的花儿移栽起来要麻烦了,因养了一年,舍不得扔下。
我蹑手蹑脚走进屋子,凑到秦夫人耳边问:“娘,在看什么?”
“呃……”她朝手中的画卷吹了口气,“好久以前的画……”
“咦?”我指着画中的树,“那不是院子里那棵白梅?”
“是啊,这棵树也二十岁了。”秦夫人侧头看着我,美目含情,“上次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原以为就要去找他了,没想到被你哭呀喊呀,我就舍不得走了。”
“娘怎么能走,娘走了,我和公子怎么办呢?”
她捏住我的手,笑容可掬,“于归,你看,自从你进门,阿坤的仕途一帆风顺,你真是我们家的福星。”
“那还要多亏玉临王!不如等我们搬家之后,宴请玉临王?”
“是要请的,改日让阿坤正式请玉临王过府,从前都太随意了。”
我磨蹭了半天,趴在她腿上央求:“娘,我还想请逍遥王……我的二品夫人,一定是他的主意,况且,从前那些嫁妆,都是他给我的。”
“呵呵……你是女主人,你要请谁,跟阿坤说就好。”放好一卷画,她又抽了一卷,意犹未尽地回忆从前那些风华正茂。我轻轻退了出来,想着自己到她那个年龄,会回忆些什么。
从偏僻之地迁往繁华之地,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令我窃喜的是,家门前的匾额不再写着浮云居,而是金灿灿的烫金大字:秦府。比从前的小院堂皇气派多了,房屋错落有致,布局工整。
我挑了一座楼阁独自居住,楼下种着各种花,孤芳自赏。如今秦家气派了,前院里都是名贵的花草树木,用不着我的小可怜们来点缀了。
凭栏远眺,处处都是灯火璀璨,河面上那些画舫中咿咿呀呀的唱腔清晰无比传入我耳中。牡丹亭、惊梦,暧昧极了的唱词,听得我面红耳赤。原来从前都不曾听懂,这其中的缱绻缠绵能令多少女子在幽闺自怜、春心萌动。
因这乔迁之喜,秦朗坤的同僚纷纷来道贺,前院里一时热闹起来。我犹豫着是否要出去,忽然有人来禀,“絮华宫沈昭仪请秦夫人进宫用膳。”
心里忽然就忐忑起来,沈云珞,她大概早已听闻我和秦朗坤的婚事,难道此番要找我算账?再难过的事,还是要面对的,现在我是秦夫人,应当理直气壮。稍稍妆点,我便在夜色中乘轿子入宫了。
没想到沈云珞受宠若此,皇上竟将絮华宫连同夏青一并赐予她,一般采女住的宫殿已搬迁至别处。这座杨柳依依的宫殿并无出色之处,沈云珞真的这么喜欢?还是仅仅因为它离翰林院比较近而已。
夏青一面领我进去,一面轻声说:“近来娘娘的情绪不稳定,想法也奇怪得很,不知为何突然召你入宫,当心回话。”
“是,多谢夏大人了。”
夏青恭敬颔首道:“现在你可是在我之上,秦夫人。”
我笑了,俏皮道:“夏大人,你总喜欢做这样的姿态,其实无论地位如何,我都是将你当朋友的。你比沈云珞关心我、比吴千雁待我真。虽然我心里还惦着罚跪之仇,不过于归朋友不多,惦记就惦记了,也舍不得将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