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继续……去执行、很辛苦的任务,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去看他。”
一股接着一股的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鼻子里往外冒。
满脸的淤青让他几乎面目全非。
但他仍然紧紧握着她的手。
他说,请你不要告诉小远,他的爸爸是个罪人。
那些钞票被血染红,他的手指终于无力坠落。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这个曾经克己奉公、曾经与黑暗战斗却又堕入更深的黑暗的男人,只是痴痴地望向阁楼的窗外:那里繁星如许,明月当空。
同一片夜空之下。
月光也曾经照亮一个田地里苦读的少年。
他忽然想。
自己这三十多年,大概也算是做了一个很好、很长的梦:
梦里,他用知识改变命运,走出农村,去了广阔的天地。
他比所有人都拼命,比所有人都迫切地想要告别过去的生活,他用一毛钱就能打一次的电话打给父亲,激动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去千里之外的家乡。
【爸!我被选中了!】
他说:【我要去执行任务了!你帮我照顾好满湘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等我回来,我就把你们接到北城,我们一家人去看故宫、爬长城——我带你们一起过好日子!】
故宫很大。
长城很长。
父亲。
请原谅我在生命的最后,仍然不知怎样用贫瘠的话语来向你描述这个,没能带你去看的、偌大的世界。
小远……
【月、亮粑粑,肚、里坐个嗲嗲,嗲嗲出去买菜,肚里坐个奶奶——】
【这是谁教你的?】
【嘿嘿,爷爷教我的!爸爸,我考你哦,奶奶在干什么呢?】
【……在绣花,绣糍粑。】
【诶?爸爸你怎么知道——】
【因为爸爸小时候,也是听你爷爷唱这个长大的。】
明月何时照我归。
梁振至死都没有想明白这个答案。
但也许答案到底是什么,也真的不重要了。
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释怀。
他终于能够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来路,然后,笑着离开这个世界。
“……死透了?”
“啧,死得还真难看。”
然而。
第二天清晨,老神在在走上阁楼“验收成果”的陈之华,却只是看着早已死去多时的梁振,忽然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他踢了踢梁振腿上伤口处的“绷带”——准确来说,是迟雪撕下衣服为他止血的布条,大概是觉得她这样徒劳无功的行为相当幼稚,又蹲下身,看着痴坐在梁振尸体旁的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