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哥明黄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萧然才扶着床沿缓缓站起来,胸口又有撕裂般的疼痛,不知道究竟是身体上的伤,还是心里的伤引起的。
“你给朕记着,昨日在太庙中朕已警告过你,你若是又忘了自己的身份,朕不介意用家法来提醒你。以后,若是你再用君臣这种称呼来怄朕,就自己掌嘴!”大哥严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只是这声音里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恼怒?是责怪?是痛心?还是失望?
是自己惹大哥生气了么?这个称呼,难道不是大哥愿意听到的?当他摆出皇帝的架子教训自己,当他提醒自己只是“朕的大将军”时,难道自己不该向他表明臣子的身份么?
大哥,为什么我在你面前动辄得咎?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好么?什么时候我该是兄弟,什么时候该是臣子?或者,什么时候你在我面前是大哥,什么时候又是皇上?我已经努力想做到完美了,可是我仍然在不断激怒你。我不想惹你生气,我希望我不管是弟弟还是臣子,都是你眼里最优秀的。我希望你永远对我满意,可是你没有……
雪白的身影伴着淡淡的清香飘到身边,纤手扶住萧然,秋若水温柔的语声中夹杂着叹息:“萧郎,怎么又在发呆了?是惹大哥不快了么?我看到他出去时脸色很不好。”
“是,我本想请命去查天牢中发生的事,可大哥很生气,他说我只是大将军,只要管好三军,别的事不用我操心。”
秋若水看着丈夫苍白消瘦的脸庞,心里一酸,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他这样忧国忧民、殚精竭虑,以为自己是皇室子孙,身上背负着挥之不去的责任,要为大哥分忧,为朝廷分忧。可却从大哥嘴里听到那样一句话,对他是多大的打击。
可是萧郎啊萧郎,你也得为自己、为我保重啊,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承担得了那么多!你不是神,你也只是普通的人,你哪有那么多精力去面面俱到、事事周全?
唇边展开一个轻松的笑容,柔声安慰道:“大哥并不是责备你,只是想让你安心养伤而已。大哥对你一向严厉,就算再贴心的话,当着你的面,他也会说得又冷又硬。可他心里是柔软的,对不对?以前你不是一直安慰我的么,今天怎么轮到我来安慰你了?”
萧然怅然叹息:“也许你说得对,大哥面冷心热,他并不是真心想责备我。可是……毕竟他是君,我是臣,我这样冒昧、这样放肆地干涉朝廷事务,确实是我不对。也许,我并没有真正做到韬光养晦、收敛锋芒,但我以为自己做到了。我真的应该好好反省自己了……”
“也好。”秋若水将他扶到床上,收藏起眼里的心痛,尽量让笑容更灿烂些,“既然大哥不许你干预朝政,你便安心在家养着吧。我们连成亲都经历了那么大的波折,这几天,就算是我们好好安享太平了。”
萧然苦笑:“希望如此吧。”
萧潼一路沉默,回到宫中,却吩咐了一名小太监再送点伤药到靖王府去。宇文方在旁边看着暗暗叹气,明明心里是疼这个弟弟的,为什么表面上非要那样苛责他?皇上啊皇上,你究竟想将王爷培养成什么样的人?
似乎感受到宇文方目光中的深意,萧潼有种被看穿的尴尬,脸色一沉:“朕不是命你去传那名狱卒么?”
宇文方见他脸色不善,连忙躬身道:“属下已派人去传,那名叫王清的狱卒与牢头董固即刻便到。”
“好,宇文,你坐下来,今日朕与你一同审问那名狱卒。”萧潼摆手,“在你管辖的天牢内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朕不追究你的责任,但你得协助朕一起去破这个案子。”
“属下谢皇上恩典,属下责无旁贷。”
片刻后门外侍卫禀报,牢头董固带到。
董固低着头走进来,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大冷的天,他额头上却闪动着汗水:“小人董固……拜见皇上……”扑通跪下去,俯伏在地。
宇文方一见他的样子就有种强烈的不祥之感,神情不禁一凛。萧潼盯着董固,不怒自威:“起来说话。朕问你,那名叫王清的狱卒呢?为何不见他,只有你一人前来?”
“皇上,宇文大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疏于防范,竟让那王清……撞墙自杀了……!”
宇文方腾地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声音一沉,一股逼人的气势就油然而生。董固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灰白,神情慌乱,声音中带着强烈的负罪感:“那王清已撞墙自杀,如今死无对证,线索凭空被掐断。小人失职,未曾看好王清,有负大人所托,小人甘愿领罪。”
“是什么时候的事?”宇文方的心猛地一沉,声音不觉提高了。
“离现在不到半个时辰。”
萧潼也不禁变色,却很快恢复平静,盯着董固,缓缓道:“你先别急着请罪,先将事情原委详细讲清楚再说。”
“是,是,回皇上,今日小人一早就奉宇文大人之命去审问王清,谁知此人嘴硬,死活不肯讲出背后之人是谁。小人给他用刑,第一轮他便昏死过去,怎么也弄不醒。小人只能将他丢进牢里,想等他醒来再去审他。方才宫中侍卫来传旨,说皇上要御审王清,小人再去牢中提他,却发现他已撞死在墙上。”
宇文方皱眉不语,萧潼轻轻笑道:“想不到此人倒是位硬汉子。看在他的忠诚份上,将他好好埋了吧。”
“皇上?”宇文方有些愕然。
萧潼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又转向董固:“是你将王清招入天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