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犯人里也不都是坏人呀,象我这样的大把抓,罪大恶极那个到不了这里。”
父亲也苦笑道:“人人都觉得自己孩子好,最后还不是犯法了?”
琳婧笑着替一我辩解道:“犯法跟犯法还不一样哪,好多没进来的,还没麦麦觉悟高哪。”
聊得轻松了,又跟女儿逗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到了时间,跟家里连一句新年祝福的话也没说上。怏怏地往外走,到楼下一领物,我就傻了,怎么送了这么多?两个大蛇皮袋子,全装得满满的。
看其他人,东西也都不少。真是要过年了。
我分两次把东西运到外面,让周法宏帮我看着,自己去购了几条烟和笔记本,回来兴奋得直发愁:“怎么往工区弄啊?”
王老三拎着两个塑料兜过来,兴冲冲地说:“今年过个好年。老师,咱一堆过吧,热闹。”
我顺口说:“行啊,还怕热闹?不过你得帮忙拿东西呀。”
几个人一哄一闹地,居然连拖带抬,把东西就运了回去,也都累得够戗,当场瓜分了我一包水果走,算是酬劳。
工区里也是弥漫了喜气,日本儿一看我收获丰富,立刻欢呼道:“弟弟,咱家谁来的?”
“告诉他:你爷爷来的。”老三笑着踩他。
日本儿笑道:“老师哪能跟你那么没素质?”
老三也笑:“我给你根火腿塞嘴里,就有素质了,是不是六子?”
“还是塞你自己吧,你那臭嘴,是不是跟屁一眼长反个啦。”日本儿也谈笑风生的,跟老三一样,话锋里都暗藏了杀气,恨不能一口唾沫把对方淹死,表面上还跟老邻居似的,一副相知甚深、口无遮拦的样子。
我趁机把东西挪进案子底下,掏出俩橘子扔给他俩:“打住啦,三哥,六哥,先拿这个塞上嘴。”
日本儿接了橘子,心满意足地回库房了,远远望那桌上,好象还放了两个苹果。日本儿进去,随手把门带上了。老三拿橘子做了个抛接,冲库房那边说道:“臭要饭的。”
许多接见回来的,还在抑制不住地聊着,互相分享着喜悦。我注意到,那些家里没人来的,都默默地干着活儿,象被不断拍打着的石块儿,匍匐在欢乐的一浪一花下面,在一次次散碎而残酷的冲击下,显得落寞沉郁。
外面秃秃的树叉上,一只喜鹊兀自叫着,声音有些乌鸦的样子,让我奇怪地怀疑起来,想它背羽上的白翎,是不是被人恶作剧漆上去的,本来就是乌鸦吧,监狱里能有几只好鸟?
浮躁了一阵,就得面对现实了,我们的现实就是网子,接见日并不是法定节日,改造永远是第一位的,接见需要的时间只需要半个多小时,所以生产定量还是坚一挺着不肯下调。我跟大伙一交一流了一会儿接见心得,就赶紧坐下来,把心和屁一股都落在凳子上,迅速投入角色了。
一边手忙活着,心还是不能平静。脑子里想的是游平挖掘出来的女同学:藏天一爱一。留着男孩子一样的短发,普通但活泼的脸,开朗的一性一格,调皮的嘴巴,管我喊“老麦”,管游平叫“油瓶儿”,加上伶俐杂糅着凌厉的作风……似乎没了,藏天一爱一给我的印象就这样。
大着脸说,藏天一爱一上学时追了我好长一截,最后叫我给甩下了,我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她对政治前途一类的东西太热心,而我偏偏最鄙夷的就是那玩意。我毕业的时候,她还给我写了首“老麦走了,我的前方什么也没有了”的屁诗,写在一张散发着香味儿的卡片上,糟蹋中文系啊。以后也再没有藏天一爱一的消息。
真是风一流水转,现在竟然要在这里见面。我苦笑着,心里打饭了五味瓶。
正有些小别扭,郎队突然喊了我一声,叫我到管教室去。我脑子一震:“藏天一爱一该不会是他小一姨子吧!”